<一半的自由>

臨近開學，阮嘉遇這幾日每天都回巧梨溝，嘉甯依然會厚着臉皮去請教問題——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她得為自己籌謀。

雖然阮嘉遇告訴她，未來的日子會好起來的，但她很清楚，阮家對她而言，是一艘船，不是避風港。

和阮家真正的孩子不一樣，她無法真的靠岸，往後餘生的風浪，隻能她獨自面對。

嘉甯帶過弟弟，知道兩三歲的孩子變天似的成長速度，她這種行為無疑會打擾到父子二人寶貴且溫馨的時光，好就好在團子睡得早，她摸清楚規律後，便掐着點過去，盡量減少負罪感。

這天晚餐，阮嘉遇讓嘉甯收拾下行李，明天周末，他帶她搬去魁城，也帶她認路，轉學手續已經辦妥，測驗就在下周一，無論如何不能再做耽擱。

嘉甯知道轉學手續難不倒阮家，但也沒想到會那麼順利。

轉學辦妥了，收養還沒有辦妥，這件事阮嘉遇沒有瞞她。

嘉甯知道阮家必然是付出了代價，才暫且堵了那兩張貪婪的嘴，她沒有問這份代價是什麼。

眼下，她就像空中的一隻風筝，杜家沒有松開手裡的線盤，阮家也沒有替她剪掉那根緻命的線，但她畢竟已經離開，她自由了一半。

嘉甯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仔細了，當初她從山裡帶出來的包、衣服和鞋，都讓周阿姨拿去處理掉了，現在的她，一身嶄新的行頭，光鮮亮麗到自己都難以相信。

清閑下來，嘉甯拿出阮嘉遇給她新買的練習冊，開始做題。

測驗在即，山裡和城裡的教育可謂是天上地下，初中階段的内容雖然淺顯，但沒接觸過，不會就是不會。

所以，阮嘉遇帶回來幾本練習冊，一半内容對嘉甯而言都是新知識，她手頭沒有教科書，沒頭蒼蠅一樣紮進去，結果可想而知。

她隻能用最笨的辦法——把練習冊的答案全部抄下來，一邊抄一邊背，不止背答案，也背題目。

阮嘉遇給她買了新手機，考慮到山裡不重視英語，又特意幫她下載了英語學習APP，嘉甯有事沒事就在背單詞。

古話說得好，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嘉甯記憶力不差，背得滾瓜爛熟了，還真讓她找到了些思路，現在能難住她的隻有數學，但測驗三門主科占比80%，偏科必定進不了優等班。

嘉甯背着答案，忽然咬住了筆頭，有個節點卡住了，翻遍練習冊也沒有找到相關知識點，而答案上隻有一個正确選項。

沒關系，一個兩個知識點拿捏不住，不影響測驗整體，嘉甯這樣安慰自己。

但翻開下一頁，背完好幾頁後，她依然惦記着那個如罩雲霧的知識點，隻覺得若是不解決，今夜要睡不着。

嘉甯最終還是拿着練習冊站起身，往西院走。

說是早春，其實和凜冬沒有區别，空氣裡夾着潮濕的寒氣，山裡的風像小刀，陰冷無情地刮着皮膚。

日漸好轉的一雙腫脹爛手，倒是因為這股冷空氣，稍緩了難忍的瘙癢，隻餘習以為常的刺痛。

嘉甯到西院時，主屋亮着燈，厚厚的木門虛掩着，從薄縫裡洩出尖利的一條光痕。

她步履輕緩地靠近，擡起手，正欲叩響——

“行了，媽，您别操心了，這件事我有分寸。”這是阮嘉遇的聲音，很罕見的，嘉甯聽出了他語氣裡的不耐煩。

緊接着——

“你有什麼分寸？你有分寸就不至于把自己的人生搞得如此烏煙瘴氣！”這是阿媽的聲音，也很罕見的，透着幾分怒氣。

嘉甯屏住呼吸，屋内的光源往外發散，她拿不準裡面的人能否瞧到外面的人影，便心虛地往後退了半步。

“嘉甯15歲眼瞅着16歲，是個大姑娘了，你帶她住一起？你那臭名聲在魁城早就不值錢了，嘉甯可還是清清白白的，拖累她壞了名聲，你心裡過得去？”

“哥哥帶着妹妹住，能壞什麼名聲？”

“問題是，那是你親妹妹嗎？”

裡面靜了片刻。

阮嘉遇煩道：“都說會招個保姆，我要上班，她要上學，我跟她都不會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哪會有什麼閑言碎語？”

“保姆頂什麼用？我當年就恨沒把眼睛長你身上，讓你栽了那麼大一個跟鬥！你現在信誓旦旦，你能管住自己，你能管住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