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禁忌的純白雪地中,升起了一輪“太陽”。
那太陽的光,光耀奪目,帶着炙熱的溫度,似乎僅僅是看到這一畫面,就能感受到那股暖意。
灼熱感自智子的兩眼蔓延,麻痹着沿途的神經。
他逐漸失去了對身體的知覺與控制,失去了五感和力量。
一具滾燙的軀體倒在雪地中,那是□□為抵禦寒冷而過度散發的熱量。
脖子上的力道早就消失了,不過智子已經不知道了。
但他還活着,因為他還能“看”到“智子”傳來的畫面。
那輪太陽——
吸引着漫天的雪——
白色的雪就像飛蛾一樣,義無反顧的撲入太陽的火焰中,濺起一朵金紅的浪花。
雪怪們早就放棄了兩人,和潛藏在山頂雪原下的怪雪一起,逐火撲日。
“智子”在風雪中閃爍起來,它的存在已經不再穩定,因為它的造物主已經即将死亡,無法繼續維持它的存在。
“智子”任由風雪裹挾它,撞向太陽——
人眼無法窺探之物,卻在最後一刻,被“智子”看到了。
那是對于人類來說,過分明亮、過分灼熱的光明,自她的血液中傾斜而出;又是難以承受的痛苦和悲鳴聲,回蕩在光芒背後的冰冷陰影裡。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此時此地,她是白雪的救贖之地,是冰冷雪山上不存在的太陽。
“智子”心滿意足,它見過許多肮髒的秘密與不堪的情欲,在生命、或許它也算是一個生命吧——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能見到這樣的無法形容的美麗事物,它就可以重新回到遊戲世界的底層,無數數據碎片堆積的流浪地,去等待自己被重新利用的一天吧……
“智子”“看”到了閃耀赤紅金光的眼眸,它一頭撞上去,沒有濺起哪怕一絲的漣漪。
至于那個已經氣絕身亡的主人,它沒有回頭“看”他,哪怕一眼。
雪,那些有生命的雪,所有的雪。都乘着風,投向火中。
熾燃的光,那是雪怪的克星,他們畏懼這樣的光明;
這畏懼源自他們體内的怪雪。
滾燙的熱,那是雪怪的渴望,他們渴望這樣的溫度。
這渴望因為他們曾經擁有同樣的軀體。
雪、停了——
這從無止息的風雪,終于停息了。
最後一個雪怪,帶着最後一點寒氣,和一雙藍色的眼睛,緩緩走向太陽。
“是你!”
二月柳是直到那雪怪走到她跟前才發現的,光芒着實讓人睜不開眼睛,要不是雪怪身上獨有的寒氣,她或許也無法感知到對方。
“那些雪!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顧不得對怪物的害怕,抓住藍眼睛的雙肩,大聲問。
剛問完,她又意識到雪怪們沒法兒聽聲音和說話,隻要又用手語比劃起來。
藍眼睛雪怪卻沒第一時間回答,她似乎是轉頭看向了癱軟在地的二月柳。
白雪從她的臉上脫落,飛向光明。
一雙湛藍如水的眼睛漏了出來,她如此溫柔的流下熱淚,那是她闊别依舊的溫度。
“露絲!”
而在不遠處,一個幹瘦的男人從雪地中爬起,驚愕的看着恢複的女人。
那男人正是玩家們的向導,惡意誘導玩家們踏上這潛藏着雪怪之源的山巅。
可現在,這個不知殘害過多少登山者的殺人魔向導,卻是連朝着闊别重逢的愛人奔去的勇氣都沒有。
他癡癡的立在原地,看向逆光的露絲。
光芒刺得他眼淚直流,他隻能模糊的看到她飛揚的淺棕色頭發閃着光暈。
光芒逐漸減弱,他的雙眼已經被強光閃瞎。
眼前失去了愛人的身影,這個幹瘦的老頭突然站直了身子,大聲喊:“露絲!不要走!神要帶走你了嗎!”
他失去了視力,整個人如同困獸,跌跌撞撞的跑過來,邊跑邊喊着:“我已經找到了!你不用走了!”。
就在他要跌倒的時候,一雙手臂托住了他。
“神來接我了,但、它也來接你了。”
一隻鮮活的、豐潤的手,握上了那隻幹枯的、黑瘦的手。
兩個人一同走向太陽,烈火焚燒了今生的罪惡,解救了困于白雪中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