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依舊是晚歸,而軍醫也依舊是在他們之後才回來。
不知是今日天寒地凍甚至飄了點小雪所緻,還是白日經曆實在熬人,李木站在院落内,隻覺渾身上下一陣冷一陣熱,喉嚨幹澀澀地生疼,呼嘯寒風裡夾雜的雪粒飄過,他看了幾眼,整個人都直想打晃。
早點睡吧,誰知道明天又是如何光景。
今日的事比昨日還多、還煩難。
他們一天做了什麼呢,大清早劉锜的家人來送帖子請見,李木知道劉锜與他家相公早年守蜀時有舊,也聽聞劉锜不日将返荊南,吳玠昨日還道得空時須去見見舊交,如此便剛好。這一趟沒用多少工夫,不出所料也很愉快,劉锜儒雅随和,與他們笑談了些川陝故人舊事,也約略講了點自己離蜀後的經曆,卻獨獨不曾多提自己近況。
而後他家相公一整天都被不同人請着在不同部門議事,李木跟着幾乎把當朝的大人物都見了一遍,他低頭站着聽都覺心累,他家相公可是需實實在在四下應對,一步行差踏錯都絕非兒戲。中間還另需往來跑腿傳話,李木自己都數不清自己在臨安各處大街小巷跑了多少趟。
他站在那心裡盤算着,年逾四十的廚娘正端着一大筐臘肉走過,笑哈哈大聲問候道,“再有三日就過年了,李隊長莫不是在想娘子?”
他想的本與這完全無關,被這麼一說,反而突然多了些文人們常說的羁旅思鄉之情,格外思念起家人來。
李木兩年前成家,妻子是他自小玩到大的夥伴,今年夏天他們剛有了第一個女兒。彼時他在前沿奔忙,妻子臨盆他不在身邊,等他最後一批跟着陸續撤退的隊伍返回,頃刻便接到通知,言道需自軍營動身出這趟公差,更隻來得及連夜匆匆回家一瞥。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女兒,幾個月大的孩子,那麼小的一個,在被子裡正睡得香甜。
那也是他與妻子離别将近一年後的重逢,妻子當時也正欲睡,看到她風塵仆仆趕回來,又驚又喜,要給他做宵夜,叫他趕緊換了衣服歇息;他看着人突然就眼酸了,将眼前人攬在懷裡,低低地說,馬上又要走,明早跟着吳相公去臨安,實在記挂家裡,跑回來看一眼,等我從臨安回來,等我從臨安回來……可惜今年又不能一起過年,雖父母兄嫂一大家子都在都能幫襯,究竟還是委屈你。他一時間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在那裡不停地低低地附在眼前人耳邊說;他聽妻子埋頭笑道,公事要緊,何必說這些。隻是——吳相公竟然要去臨安?去見聖上麼?你也要跟着一起麼?
他聽到妻子的聲調格外驚訝起來。
确實。這件事的使人不可思議程度與突發程度,值得每個第一次知道的人都吃驚一下。
那晚他與妻子躺着說了許多話,也隻迷迷糊糊睡了一個多時辰,天色擦亮就要動身。妻子要起身送他,他攔住道不用,你好好歇着,也當心驚醒女兒。
”萬萬保重。“晨光熹微,他看不清妻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