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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楸枰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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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有感激。他至今無法全部還原出事情的所有經過,但必然不像吳玠說的這麼輕松。現在甚至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無法做任何實際的事去表達感謝,他隻能一次次真心實意說着感謝的話,吳玠會止住他——

“大丈夫一言九鼎。”吳玠斂目看向他,目光灼灼,“我向他們許諾過照料好一切,都是分内之事。”

“他們”“一切”,他明白吳玠說的是什麼。

他知道三人都極照顧他。半睡半醒時他曾聽李木低聲問軍醫,怎麼才能讓他不這麼難受,卑職情願去做所能做的一切;也曾聽吳玠同軍醫講,“我曉得他擔心,但他必不會開口,他總顧念旁人,更不想再有人為他犯險,他不說,我卻必然都會一樣一樣照料到”;換藥清潔他們都盡量挑他昏睡過去時候做,待他清醒時,無論言談還是其它,都盡力讓他身心上好受些。

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幾天,他是适應力很強的人,漸漸已經與他們配合得很好。吳玠會隔三岔五與他說一些事,基本是要緊的,言簡意赅說幾句,末了都會說不必擔憂,安心養傷。

很快就到了啟程前夜,元宵夜他與吳玠詳談過,行程定得很快。

“與我們一道走水路回四川吧。”

吳玠應當是剛從趙構那裡回來,還是朝服打扮來不及換。他親自端起藥喂他,又輕松笑道,放心,安心睡一覺,醒來就在船上了。

就像吳玠從未給他詳細講除夕前夜發生了什麼、怎樣救下他的,吳玠也不會給他詳細講明天如何安排、怎樣避開數不清的耳目将他一個大活人帶到船上去。即将到來的行程讓他這夜多想了些,關于來路與前路,身上的傷能否好,接下來的路又該如何走——如果不能痊愈,他該如何完全接納一個不全可用的軀體、該如何自處;如果能基本痊愈,他接下來又該以什麼樣的面貌活在世上、應當去怎樣做該做的事——這些都是全然未知、也不可知的,是他必須去一步一步面對的。也許是精力稍稍好了些,這些前幾天無法想的東西這夜都在腦海裡萦繞,後來藥勁上來他又睡過去,夢裡似乎是少年習武的年歲,他赤足跑過故鄉的土地,父母在門口向他招手。

醒來時真在船上了,天光透過窗紙有些晃眼,他還是平躺在床上,能感到波浪一晃一晃的,船在緩慢前進。

一路無事可做,也無有多少氣力講話,便隻能動腦。完整的輿圖與每一個細節都早已烙印在他的腦海,連帶着過往三十九年的人生與萬裡征程,不斷交疊複現;船過泰州境内時,他想當年也是在這附近,當時如何艱苦,如今十二年彈指一揮,再過此處,怎麼能想到會是這般光景,他于無數亡魂又何其有愧;過建康府時,他想到當年馬家渡舊事;一路逆流而上,過池州,他會想到當年打馬過翠微亭的月夜;過江州,他又想到數月前一家人在此其樂融融的歲月——雖然這種短暫的美好裹挾在狂風暴雨的轟鳴前奏裡,映在無邊暗夜前殘留的晚照上,無論做什麼還是不做什麼,最終都是無法保全的。

保全,如現在所見,最終什麼都不能保全。

立功無毫發之微,論罪有丘山之積。

錯本完全不在他,不但不在他,他還是最大受害者,但他終究将這些都歸咎到了自己頭上——如果早知結局一定會如此慘烈俱被“君恩”,那他當初可以再毫無顧慮地多做很多事,也許可以再多“保全”些什麼。

他戎馬生涯裡不曾多坐過船,更不曾走過這種長程。長江翻湧的波濤讓船慢悠悠蕩着,身下的床也跟着慢慢晃,莫名有點像嬰孩的搖籃,他日日夜夜地想着各種事,眼前夢裡都是故人的音容笑貌。過鄂州當夜船沒有停,但走得很慢;深冬打頭風冷意透骨,又飄着點小雨,但他知道許多人——那些完全不知情的人——都站在欄杆邊看了很久,他隐約能聽到外面大半是蜀地口音的士兵在說話,說鄂州當年光景,說如今物是人非。過了鄂州的第二夜,身邊無人、傷口也不那麼難受時,他躺在那裡,在這晃悠悠裡想呀想,想到自己當年無數次在鄂州城下的長江邊北望,立誓有朝一日揮師北上收複故土。

人不能總活在回憶裡,縱然已經渾身浴血奄奄一息,也必須不斷向前,他肩負着許多人的那一份活着,這不是終局,隻是中場;或者這是終局,但更是序幕。

活下去,走下去,不要停下,他一直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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