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了嶽相公一罐新藥。他現下睡了，睡前定自己敷了。”軍醫知他看完了，也不直說，“除了你、我、韓相公等已是無法，他自然不願外人見他病骨支離模樣。”

“他亦知不能叫外人見……就如此上罷。”吳玠點頭歎道，放下折子，“我們今早還笑說，可用官家賜個座給他。也是玩笑話，他若真坐了，一來口舌衆多，二來……官家于公于私，總不願叫他操勞，難免做不得事，如一線整軍等。正如他所言，萬萬不可。”

“鄂州軍首當其沖，尤需盡早整頓……如此說來，嶽相公都等不到面見家人。”軍醫和他共事日久，思路立刻邊跟了上，“臨安到嶺南，诏書最快都得走十來日。”

“四日後阿雲和張太尉改葬。”吳玠自搖頭歎道，“之後更多料理幾日公務，他便欲即刻啟程——‘邊事一日不可緩，我們可等，金人卻不會等’。今日官家還說，他的舊宅已成太學，問他想與家人在臨安住何處，要賜宅第，以後每次來京亦都能住。他隻道，不過三五日自己就要前往鄂州，即便要賜第，當下也照料不得，不若等前沿事畢再賜。家人如今先直接回江州或鄂州為好，日後再一起到京中，叩謝聖恩。”

吳玠說完這些，許是因更深露重，忽覺遍體生寒，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少見的不祥之感 。耳邊又是更漏陣陣，他拿起那張折子重看了兩眼，收好放下，覺得有些胸口發悶，遂要披衣出去走動。軍醫亦跟了出來，二人走至廊下，望繁星漫天、聽秋風呼嘯，雖是江南，深夜也到底加了涼意；二人繼續并肩走，不覺就一路走到院後那間屋子門口，他看向軍醫，軍醫也看向他，他隻覺心内千言萬語，最終隻笑歎道：“又想起十年前那夜在此情形，他在屋中命懸一線，你掌着生死大局，我在外應對宮裡來人，一身都是血迹。當時在此隻住了十八日，卻正開了十年後這從未想過的局面。如今他終于可堂堂正正以真面目示人，該有的東西亦都陸續還了回來，今日再看這裡，想當時艱苦，一夜一夜在此守着、熬着，真是感慨萬千。”

“到底守得雲開見月明。”軍醫仰頭看向天際，吳玠便也一道看，今日初二，自然看不得月亮，倒是東方漸白，豔麗朝霞不久就要染滿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