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此行回來後,父親的狀态就發生了某些不算顯眼但很重要——至少韓彥直覺得很重要的變化。
第二天大年初一,官家大操大辦慶賀“得來不易”的太平盛世,本來全家都知道韓世忠必然是要稱病不去的——這時候他怎麼可能有心思去呢?何況他已經說過不打算再參與任何具體的朝堂活動、隻欲安心在家養老了。
然而意外的事很快發生了,韓世忠在卧室休息片刻,忽然喊夫人進去伺候,不一會兒,他正經換上禮服、細細打理好儀表形象,抓過一大早回歸崗位的伺候人等,命他們備轎,然後向一家人大笑道:“新年第一日,自然要去赴朝中大宴,與陛下、與衆同袍共賀新春。”
衆孩子尚在震驚中面面相觑,就見韓世忠用力捏了捏韓彥古的臉蛋,又丢下一句話,“晚上我欲請吳宣撫來家裡做客,晚宴必在西湖上,我們宴後再來,不必設宴,蜜餞果子好生備着。”
然後大家眼睜睜看着韓世忠大步上轎離開了——他好像走路都很久沒這麼利索了。
?
母親與周夫人對視,最後一齊歎道:“今日宮中大宴……”
她們的話沒有說完。
大年初一的三更天,韓彥直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吳宣撫”。雖然韓彥直年紀尚小,韓世忠也不曾将韓彥直按照“武人”的路線培養,但韓彥直素來留心諸事,對這位和家裡毫無交情的、遠在四川邊陲的父親同僚的各項事迹也十分熟悉——他帶領弟弟妹妹們向吳玠行禮,看眼前的人高大魁梧、長眉鳳目、談笑風生,倒不像臨安多年傳聞裡那般難以交往,心中不覺生出一點親近來。
奇怪的是,吳玠是獨自一人親自提着禮物來的,按理來說,從官家的大宴上回來,應該帶着侍奉的家人和衛兵,像吳玠這等身份的人少不得還需帶幾個識文斷字、能詩善文的幕僚撐場面,孤身一人實在怪異,吳玠不提起,韓世忠也不說,他自然不能問;時間已十分晚,吳玠不過看了一場歌舞,像尋常的同僚那樣禮貌寒暄幾句,依次和韓世忠的家人相見,誇獎韓世忠的幾個孩子都一表人才,随便過問了兩句他們修習文武藝的情況,又随口提了幾句自己的孩子,就說天色太晚實在叨擾、下榻處很近不必相送,自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