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臨安城時是個大晴天的正午。
陽光暖烘烘照着,李木駕馬慢慢走,轉身遙遙回望臨安二字,又想到十年前的深冬他随吳玠第一次入朝觐見時的情形,彼時正是黃昏,天幕暗沉,雪雨紛飛;年節将近,城頭燈輝漫灑,他騎在馬上遠望臨安這兩個字,滿心對前路的憂慮惶恐,又想及嶽飛冤案,更是凄惶非常。而今又一次離開,卻是秋高氣爽花紅柳綠,冤案已經昭雪,嶽飛立刻就要重回鄂州整軍,新主全心進取,舉國上下一派大好。他越想越感慨萬千,不覺便呆住了,任陽光灑了滿身,倒是如春日一般暖意融融,刹那竟激得落了淚。
“有的沒的,哭什麼。”
耳畔響起的聲音更讓十年前的冬夜幾乎和現下重疊起來,他胡亂擦了一把,轉頭果然見軍醫笑着路過,示意他并辔走。另外兩個熟悉的身影快馬加鞭從他們身側超出去走在最前,吳玠還不忘回頭向軍醫笑道:“小李呀,你還不知道,準又在想紹興十一年來的那次。”
嶽飛正和路邊的人打招呼,回頭拿詢問的目光看向三人,這一看李木倒不好意思了,垂頭道:“那時年紀小,又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經曆這大陣仗,想來還有些好笑。軍醫後來還說,我那時愁得都快哭了,還硬要裝得沒事人一樣。”
嶽飛和吳玠相視一笑,又看向他道:“你最是細心謹慎恪盡職守的,當時情形,跟着吳相公來怎能不多心憂慮。何況你那時才過弱冠之年不久,我一般大時也才剛從軍兩年,不一定做得這般差事。”
“嶽相公自少勇力謀略過人,末将怎敢比。”這下李木更不好意思了,偏明明什麼都懂、最會考慮人的軍醫此刻嘴上卻不遮掩,正接着前一句話,說:“小李當時還講,他想兩月前嶽相公來時……”
“誰想後來他正侍奉了你那樣久。”吳玠回頭向嶽飛道,“現在又和你一道走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