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感到嶽飛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依舊是十年沒變的溫和,帶些感激也帶些寬慰:“我還是第一遭知曉這個,真是心思細膩的孩子。自家當日從江州來臨安,自這裡進去時是清晨,街上行人寥寥。當時早知張太尉事,臨安諸事一路都有人相報,韓相公先例在前,其中關竅心思,自家自然早想得一清二楚——我自江州離家時,就知必有不幸,卻還想興許能與家人在嶺南團聚等,隻是愧于牽連衆人跟我受苦。待到了這裡,已全是必死之心。”
嶽飛也遠遠回望了一眼,沉默了片刻,依舊尋常道:“人豈有不畏死的,我亦不能免俗,當時進城還向外多看了幾眼,想自己若埋骨于此,真是畢生盡負。”
嶽飛說到最後聲音裡的情緒變了些,李木知他是想到了真正埋骨在臨安的張憲和嶽雲,還有其他部下健兒各色不幸,又想到獨活之意,即便現在已經是能達到的最好結果,也依舊無可改變這些事實。他無從安慰,有點後悔因自己起了話題,剛想要岔開,軍醫已道,此去萬水千山,更有無盡長路要走;吳玠也将手搭在嶽飛手上拍了拍,催了一下馬,持鞭向前指道:“我們當年來時走的也是這條道,隻是晝夜兼程,回時又直接走的水路,這一路景緻從未有機會細看,如今整軍依舊不可遷延,但總能沿途有心思多看一二。”
嶽飛微微點頭道,江淮一帶自家早年多輾轉征戰過,或每次入朝觐見來去走過,沿途若得空,也都可與衆人講講。
李木看幾人談笑,一時又失神了,他越想控制情緒,越控制不住,軍醫看着,臉上沒什麼表情,直接從懷裡直接摸了塊帕子給他——
“想哭就盡力哭一陣,忍着也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