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加急诏令的人快馬加鞭奔來時,遠遠望見白牆黑瓦間的王貴府第安靜萬分,門口坐着個老兵在打盹。聽到刺啦啦的勒馬聲,老兵陡然從睡夢中驚醒,腦袋還不自覺地在門邊磕了幾下。
“朝廷加急诏令,速請王總管親自來接。”來使一面亮明身份,一面晃了晃手裡的物事。
那老兵似乎是被吓到了,身子晃悠數下,才有些艱難地站起,顫巍巍開口道:“我們家爺這半月一直病着,大半時候都在卧床休養,上使且稍待,卑職盡快去請王總管收拾一二。”
這使者做這跑腿傳令的活計也好幾年了,早知這裡住着個王貴,當年是嶽飛臂膀之一,後來先參與促成冤案、又被冤案牽連,最終領了個福建路馬步軍副都總管的閑官,一直住在此處。一個閑官,平日沒多少需傳達的東西,也就是新帝即位以來,諸事進取,要把這位當年的統制官再提起來用。
他在大廳坐着,雙手捧着诏令,等了一刻多鐘。早有侍奉的人來給端了茶點,他也不打算吃,最近活兒很重,跑完這裡還有其他地方要去。他正有點不耐,隻見門外有人一身官服快步而來,行禮道:“叫上使久等了。”
來人五十上下年紀,高大身材,眉眼舉止依稀還能看出是當年沙場征戰過的大将,隻是确實病着,精神不好,兩頰凹陷下去,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格外顯眼;頭發即使特意細細整理過也略顯淩亂,一身官服許是頗久不穿,雖然簇新,卻總處處有些别扭的不合身。
他随意打量兩眼,一想到這封诏令的内容,更覺出幾分荒唐諷刺——他看王貴雙手接過去低頭展讀,開始是一如進來時的平靜沉穩模樣,讀到第三行時,忽然就雙手顫抖不已,死死攥住诏令,臉上的肌肉也跟着跳了幾下,似乎在強迫自己把一模一樣的内容多看幾次;等看到最後,臉上已汗水涔涔,整個人活像剛從水裡撈出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他在心裡暗自搖頭。
等恭送來使時,王貴除卻汗濕半邊衣袍,卻是一如既往的穩重,講着十分恰當的禮貌話送他,道自己立刻領命啟程,明日就去辭别福建路的各級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