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壯能幾時,鬓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孫革沒有來得及第一眼看到十年未見的鄂州城。
他已經昏昏沉沉了四五日,尋州(廣西桂平)使人窒息的濕熱什麼時候抛在腦後的也不知,眼前常是錯亂的畫面,已故的與尚在人世的站在一起談笑,有的還是壯年,有的已蒼顔白發。大家說着許多熟悉的話,但聽不清。畫面的最後常是一片血色混亂,而後他頭疼欲裂,在渾身疼痛滿衣冷汗中醒來,艱難喘着氣,妻子楊氏總是抱着他,趁着他清醒勸他多吃幾口飯。
他最後一次清醒是在昨夜。深夜清風徐徐,汗透衣衫也沒那麼難受了。之前應該是發過燒,十年沒好的肺病又被誘得更嚴重,他什麼都不想吃,竭力喝了幾口水囊裡的水,隻在車壁上靠着,歇了歇,輕輕掀開車簾去看。
本就淺眠的楊氏還是醒了,她人還未全清醒,就從身邊扯過一件小衫給他遮在頭上,呢喃道,一頭汗,當心着涼。
空氣幹爽了許多,帶着絲絲涼意。遠處似乎在焚燒着什麼,煙氣飄到這裡倒也不再刺鼻,甚至還莫名多了些清香。他有些怔忡地四下張望,夜深人靜,周圍都是黑洞洞的,隻有極遠處幾點飄搖的火光看不真切;馬蹄哒哒,偶爾有村舍的黑影向後緩緩移動,風稍大些,田裡作物的沙沙聲就高低入耳,安甯得使人心悸,一時都分不清哪裡是現實哪裡才是夢中。他貪婪地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又咳嗽起來,隻得依依不舍放下簾子。
有點熟悉的環境喚起了更多早已沉寂的思緒。這已經是鄂渚地界,快到鄂州了——重新成為京湖宣撫司大本營的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