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手也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他更用力抓住些,又想這九年間自己纏綿病榻,家裡隻有一兒一女,當年都不過十來歲,窮山惡水奸官污吏,一家能至今日除了仰仗旁人照料便隻仰仗發妻,更是愧疚。
“大略明日就到了。”妻子換了個坐姿,拉他靠過去;他本就是文人,又久病消瘦隻剩一把骨頭,坐着都硌得骨頭疼,妻子一路常讓他在懷裡倚靠着,“待你見了舊主帥舊同袍,好生叙舊。”
“舊主帥……”他略換了個姿勢,忍不住歎道,“怎敢想竟能再見宣撫、再在帳下效力,怎敢想竟能活着見着如今世道……诏書來日,我們還以為……”他緩了一口氣,妻子已接道:“還以為必有更壞的事,存心拿這般名目意圖害人。畢竟人人都知宣撫遇害已有九年,怎麼突然就成了新官家佐命大臣。”
“直到後來平反與複任诏書也來了。”他對着無邊暗色笑笑,“那往日安頓下的監視人不忿得很,自紹興十二年大略就想我一個病秧子早晚死在尋州省事,誰想盯了這麼多年、做了那麼多手腳也沒叫他如意。隻是……”
楊氏知道他想說什麼,一把掩住他的嘴,笑道:“一家人何苦生分。女兒十幾歲就能提刀是他們逼的,也是女兒的過人之處。此番正好問問宣撫帳下要不要女将。睡罷,好歹歇一夜,這憔悴面目如何見舊同袍。”
再醒來就是舒适柔軟的床,幹淨寬大的新衣,不再颠簸,沒有噩夢,即使不靠在妻子懷裡也萬分安心。他昏昏沉沉擡目張望,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麼,耳畔就響起一個夢裡聽過好幾次、滄桑了許多但不會聽錯的聲音,叫着他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