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李訓練!你,你怎老成這樣了!渾家沒一起麼?”
“唉,渾家與小兒紹興十二年時都染病去世了,我又借酒澆愁了好半年,不曾再娶。”
“诶喲瞧,這幾日我們生意人進出城,哪次都碰一群大小将官,可是把十幾年沒見的都見喽!”
“嘁,哪裡沒見,田師中的人往日到店裡白吃白喝的還少嗎?”
……
王貴恍惚聽着,不覺已輪到自己。值守士兵例行要看官憑,身後的親兵見他還愣着,忙低聲喚道,太尉。
這個稱呼并不尋常,周圍人摩肩接踵,一時不少都回頭看過來。
他将官憑遞過去,見那約莫三十歲的士兵拿有些異樣的眼光看他,就知這恐是當年舊部;果然,那士兵反複看了兩次官憑,又看向他,臉上表情變了幾變,終忍不住叫道:“王太尉?”
這一聲不大,卻似什麼将令一出,嘈雜的人群頃刻安靜下來,上百道各色各樣的目光同時刀子般射向他。隻剩不懂事的小兒悄悄問,阿爺,王太尉是什麼人?
王太尉是什麼人?
自己是什麼人?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迅速模糊起來,王貴不自覺地用力拉緊缰繩。那些目光無孔不入地繼續紮向他,質疑,不解,厭惡,歎息,失望,無奈,好奇,還有幾乎不帶任何情緒的,一起熔鑄成一把鋒利的劍,直直刺入他的心口。
他緩緩點頭嗯了一聲,繼續随着人流無言向前。裡面是重又熱鬧祥和的街市,陽光毫不吝啬地灑了滿街,他卻隻覺陰寒陣陣,與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自前年留下個咯血舊疾,此刻心口腹中皆是劇痛,卻連一口血都嘔不出。他沒有問路,腿無意識地帶着他向前,走向這無論如何都不該屬于他的熱鬧,走向他當年離軍前最後一次坐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