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鄂州城，長在鄂州城，卻從家人的談話裡得知我們祖籍是在太原，被金人占了去。太原自古堅城，往北就是雁門要塞，民風剽悍尚武，舉家從軍的不在少數；便是最近的靖康年間，太原周遭也斷續打了很多場硬仗。隻是後來連東京城都丢了，遑論其他。我的祖父母那時正帶着十多歲的我爹在鄂州訪友，又趕上我爹生病，遷延了幾個月，幸而躲過了。我爹娘是青梅竹馬，後來苦苦搜尋，竟然找到了逃難來的我娘一家，二人便在鄂州成婚。我娘常念叨嶽相公的好，說她們一家若不是路上正好遇到嶽相公部伍，一家老弱，即使僥幸躲過了金人鐵騎，也必死在土匪或流兵手裡。那時的嶽相公還不是嶽相公，大概是小嶽将軍；後來嶽相公真成了大将，軍隊常駐鄂州，以此為大本營北伐，再後來嶽相公還成了嶽宣撫，更是久在此地了。爹娘都覺得這也是冥冥之中的緣分，總想做點什麼答謝嶽相公。可惜嶽相公為人清廉又軍紀嚴明，送什麼都不收，親兵都會原本原地退回來。

後來有一遭，我四五歲時，嶽相公帶人自城外回來，他們低調，但架不住大家都敬愛嶽相公，皆出來圍觀，爹娘也拉着我看，我坐在阿爺肩膀上，遠遠便看到高頭大馬上是一位年紀不大的将軍，鐵甲紅袍，四下與衆人笑語，明明平易近人，看着又飄逸得如天神一般。

——我之前便老聽人講嶽相公種種非凡戰功，這下一見，更覺心馳神往，想要習武的種子定是那時種下的，以至于不久後練字，才說出惹笑娘和嬸嬸的那句話。

隻是我這個名字、這些其樂融融笑談的話、這些見聞，在我未曾想到的之後，卻都像某種谶語一樣，生生橫在我的人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