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一整年,我與爹娘常想到說到這件事就抱頭痛哭。可竟然連在家哭都不許,也不知道是路過的人耳朵太尖、還是有心抓榜樣,有人破門而入,扯我們出去,說逆賊伏誅這等大快人心之事,我們卻在這哭哭啼啼,還給逆賊本人辯解,莫不也是留在鄂州城沒清理幹淨的同黨?他一看就是這樣慣了,趾高氣揚的;這話一下子點燃了衆人無處發洩的怒氣,路過的幾個大哥當場把他揍倒在地,罵道你一條跟着張俊田師中的狗,不瞅瞅自己什麼模樣。這件事後來以街頭鬥毆而終結,我與爹娘不想牽連别人,一直往開拉人,等都統制府的幾百人親兵下來,我爹更擋在最前,說是自己挑起來的。
這次有關無關的抓進去幾十個人,鄰家的嬸嬸趁亂緊緊抱住我,用她敦厚的身形擋住我,我要掙出去,嬸嬸按着我,在我耳邊說,你這個年紀的年輕姑娘,被捉了去就羊入虎口了!
大略因為城内民衆和軍中衆人都鬧得厲害,田師中本就彈壓不住,這時候更怕鬧出些變故來,人終于第二天都放回來。爹渾身是血,幾個大哥也渾身是血,攙扶着阿爹,臉上卻一點不見難過,反而高聲向衆人道:“好歹争了口氣,這頓打挨就挨了,怕什麼!”
晚間我給爹上藥,他拉着我的手說,昨夜在都統制府真是一出大戲,軍營裡不少嶽相公舊部也在門口抄着棍子碗盆敲打着罵,田師中被吓得話都說不完整,匆匆下令都綁到街頭打一頓,放了算了。
“怎麼不抄真家夥砍了這東西的狗頭?”從隔壁嬸嬸家來看望我們的弟弟問。
“你這卻是慷他人之慨了,話出去不要亂說。”爹歎了口氣,“難道不聽大人們說嗎?鄂州軍怎麼可能服這田師中,怎麼能眼睜睜就看着自己故帥被害?先是在軍裡挑撥誘賞,拉出來幾個自願的叛徒做成冤案,又叫回來彈壓舊部,背嵬軍還被帶去臨安,内外一道,不知被殺了多少——”
爹以前卻是不說這些的,我在旁聽着,隻覺冷氣都順着脊背亂竄,差點灑了藥。
“後來留在臨安的并入殿前司了。”爹兀自繼續說,聲音漸漸低下去。
“那王太尉不是還彈壓了三個月才離職的嗎?不服的統制官有的調走了,有的被壓下去了,有的似乎不知所蹤。”娘也進來悄聲說,後面跟着鄰家的胖嬸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