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日
逃跑,逃跑,疾馳飛奔。
為了生存下來。
可是——
“啊!”
被地上遍布的瓦礫絆倒的同時,一股從坍塌的牆面上穿過的疾風恰好讓露西保持住了平衡。她顧不得追究風的來曆,隻是疲于奔命。
為了生存下去。
——但是……
又是幾道疾風相繼襲來,被風卷起的各種碎片一起湧入了她所在的長廊,毫不留情地刮傷了她頂風的右手臂。
“好痛……!”
這一回,她敵不過腳底的刺痛跌坐到了地上。
殘破的衣服是自己最近愛穿的那款,和它成套的靴子也早在之前的奈落宮燒壞了,她隻能用這雙腳走過身後那條滿是碎礫的通道。頭發散亂不堪,前發也被汗水浸濕,全貼在了額頭及臉頰上,幸好臉上沒有什麼傷,不至于被發絲刮疼。
隻有手臂和腳底……不。
痛的不是那些地方。
不是被石塊刮開了腳底的雙足。
不是手臂的傷口上新添的猩紅。
不是肉眼可見的任何一個地方。
痛的地方,隻有,一切的中心。
——心中。
為了生存。可是……但是……
“大家都不在的未來……還有什麼意義啊……!”
并不是因為疼痛而恸哭出聲,但像是被什麼刮拭着的喉嚨卻徑自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
如果是今天之前的露西,絕對會十分在意而向米拉提出要杯蜂蜜水的請求,并且無論那些愛闖禍的同伴又犯了什麼事都絕對不會吐槽——可是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
“沒有意義……”
視線又模糊了。
雙手遲疑了會兒,還是爬上了雙頰,指間卻感覺不到濕潤的溫度。
“沒有意義……!”
頭頂再次湧過氣流,吹起的發絲拍打着她的手背,她麻木地望着斷成數塊的牆垣外的風景。
那裡有裝飾着華麗雕塑的大型噴泉,精心設計與修剪的綠地從華燈宮的高樓上可一覽無餘,菲奧雷王國中擁有的數百種花卉盡數齊放,無愧花開之城的中央。
——那裡曾是這樣的花園。
“溫蒂說……這裡是庫洛卡斯最美的地方……”
腦海裡閃過熟悉的笑容,就像是為了避開這些回憶,露西擡起雙手拼命捂住緊閉的雙眼。
“……騙人……呵呵……騙人的吧……”
抑制不住渾身的顫抖,捏緊的手被主人強迫放下,她的眼中再一次映入前一刻的光景。
“……我根本看不出它和其他地方的差别的啊……!”
眼前的隻有廢墟。
火海。
黑夜。
夢魇。
一望無盡。
——幾乎遮蓋了整片天空的龐然大物們在嘶吼。
哪裡都是黑夜,哪裡都是鮮紅,哪裡都是哀嚎,哪裡都——
哪裡都是死亡。
啊啊……
頓時心力盡失。
無論有多少怪物從天空略過,無論有多少牆柱再次崩塌,無論還有多少毀滅的巨響降臨。
“真的……沒有任何意義啊…………”
——生存的意義,哪裡都不存在。
哪裡都隻有絕望。
絕望,絕望,絕望,絕望——永恒的絕望。
“……啊——……”
不知為何,她想起了母親生前曾唱給她聽的一首歌。
也許是安眠曲,也許是鎮魂曲,此時,她的腦中隻有這首歌。
與眼前場景如此相襯的歌。
“————……———————……———————…………”
斷斷續續,隻字片語,歌不成歌,泣不成聲。
充其量不過是哭喊着的悲鳴。
耳邊隻有轟響。
眼中隻有黑暗。
黑暗。
黑暗。
逐漸逼近——
6.七月五日
→U
蜷縮在這幾日過夜時依靠的木箱堆上,露西裹緊了身上的黑色鬥篷,似乎打算與身邊的人保持距離。
“……為什麼會知道?”她壓低的聲線有些沙啞,顯然是剛哭過的關系。
“昨天一直有奇怪的感覺。直到後來合并隊伍再次入場的時候确定了。”
“……隻望向看台一眼就發現了嗎?”
“啊。”對方簡短的回答依然混雜着疑惑和尴尬,但臉上的表情卻趨于平緩。
看來那時感覺到的視線,并不是錯覺。
這該說是欣慰還是欣喜呢——露西苦澀地彎起了嘴角,兩頰還因風幹的淚痕十分僵硬,讓她難以露出笑容:“果然拉克薩斯很厲害呢……”
就連一向自豪于靈敏嗅覺的納茲也無法發現在當時那個聚集了上萬人的會場裡的她,之前與傑拉爾的對話中則得知了現在的自己身上因日蝕之門而沾染有傑爾夫的魔力,更何況誰也料想不到會有另一個“露西·哈特菲利亞”出現在這個時間段——本該是這樣。
但是眼前這個并不十分純正的第二代滅龍魔導士,對傑爾夫或是黑魔法之流毫無興趣、一心追求自身強大的戰鬥笨蛋,甚至怎麼看也不像是能立刻領悟穿越時空這類設定的算不得聰明的男人,卻就站在這裡。
站在來自于數日後的未來的露西面前。
顯而易見的一臉困惑,卻絲毫沒有催促她解釋,拉克薩斯——這個男人為什麼總是如此待她呢?
然而若要說他是個心思複雜的人,卻又在了解他後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那麼讓人心痛,又懷念。
“我……”輕柔地深呼吸,“我來自未來……說是未來,也隻是幾天後的未來而已。”
她試着用更為輕松的态度說着,但隻是一撞到這個男人的眼神,就再次憂傷起來。
拉克薩斯似乎還算消化得了這個消息,也許是天狼島七年的時間封印,讓他們更能輕易接受時間的魔法這一概念吧。
“這樣啊,難怪不太一樣。”
“對不起……”
“喜歡道歉這一點沒變啊。”
這時候應該自然地吐槽“是什麼讓你産生了我喜歡道歉的錯覺啊”這樣的節奏或許更有她的風格吧。但此情此景,若是那樣做隻會讓她禁不住暗自神傷。
“……如果道歉能挽回什麼的話,”她輕聲感歎,“就算一輩子隻能說這一句話也沒關系。”
她的視野忽然一暗,稍許片刻,頭頂上迎來了熟悉的觸感。
“說下去。”
這個話語裡總是不自覺流露出強硬口吻的男人,卻與其語氣不相襯地撫摸起她的腦袋來。和納茲他們胡亂一通甚至有些故意地弄亂發型的力道不同,是更為小心翼翼的重量。
久違地感受到這份體貼,露西的眼角又溫熱起來,她似是逃離地使勁點了下頭,總算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明晚……或者該說是後天淩晨,這裡——”
→A
被告知的預言沖擊到的一瞬間,拉克薩斯對全身僵硬的自己渾然無覺,但在尚未收回的手掌下瑟縮的金發的觸感,還是讓他迅速找回了狀況。
——狀況?什麼狀況?啊對了,剛才聽到了一個預言——預言?那能算是預言嗎?
——一萬頭龍襲擊一國的王都……喂喂,這可不是說笑話,而且一點兒也不好笑!
——像天狼島上那隻讓人絕望的黑翼之龍類似的東西,要來上個一萬頭?!
“你——”拉克薩斯猛盯着坐在眼前的少女的臉,想瞧出些端倪。
可能她并不是露西,可能她并不是來自未來,可能她在說謊,可能她看錯了——
“——隻有你?”
“我……!”
聽到這句中斷的回答的同時,眼前少女那一臉欲泣的表情是如此熟悉。
是他絕不會認錯的臉。
她的氣息、她的模樣、她的聲音、她的眼神,都不會認錯。
——怎麼可能認錯呢。别傻了。
簡直想以前一刻的自己為恥。
拉克薩斯自嘲地哼了聲,收回手靠到了另一層的牆邊。他露出不像是聽到“災難性預言”告知後該有的釋然神情:“也就是說,在那個災難後,大家都四散着麼……屬于你的那個未來。”
“呃……?”
眼前緊縮着身子的少女瞪大了雙眼望着他。
“——總不見得全都死了吧?”雖說剛才也料想了這種可能性,但拉克薩斯直覺避開了,然而聯想到對方之前的淚水,不安也在他心中早早擴散——“除了你以外的……”
露西使勁搖了搖頭:“不、不是……!我不清楚……!”
“……?”
“因為——和大家分開了……雖然是這樣但是……!”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她回避了疑問的目光。
拉克薩斯等了幾秒,還是追問了句:“但是什麼。”
“——廢墟……”
幾乎是從抿緊的唇間擠出的歎息聲。
他不由地屏息,走近一步。
沉默了會兒,露西終于又輕吐了下句:“到處都是廢墟、火海……龐然大物。”
“……龍——嗎?”
她緩緩低頭,慎重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見她再次沉默,拉克薩斯也不予勉強,決定靜待她情緒平複。
——也許是想到了什麼悲傷的事吧,看來這個國家的未來真的是兇多吉少……要說兇多吉少的,還有他們所有——
“……拉克薩斯。”
正要思索是否該為即将到來的災難做些準備,卻被喚了名字,他條件反射地應了聲。當回應後才慢一步聚焦的視線望去時,露西已再度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