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卿看着眼前的張母,恍惚想起從前。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陳望卿的身上流着媽媽的血。
兩人曾經通過相連的臍帶,共享養分。
于是很早,她就從血脈裡繼承了知識,明白了什麼叫——
男人的特權。
名為父親的生物毆打母親時,母親隻能咬緊牙關,護住懷裡懵懂的她,血肉開綻的聲音構成了她的整個童年。
可即便如此,母親也不願意離開父親。
“嗯......沒有男人的話,一個家是不完整的。”
“沒有男人,家裡就沒有主心骨,你也會被說成野孩子的,咱們望卿長得這麼漂亮,怎麼能做野孩子呢?況且,沒有你父親,我實在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怎麼過呢?
無外乎吃飯、喝水、如廁,誰缺了誰就不能活呢?
看着母親日益消瘦的身體,又瞧瞧日益肥胖的父親......陳望卿時不時地希望父親沉溺在劣質酒裡,死了算了。
她不相信沒了父親,自己和母親會過得不好。
後來,母親沒有離開父親。
反倒是父親和隔壁村的寡婦跑了。
陳望卿當時可高興了,但是她還必須假惺惺地安慰哭得撕心裂肺的母親,可她的母親是怎麼說的呢?
“陳望卿,我造了什麼孽啊!居然生下你這麼個東西!”
母親哭得連鼻涕都不想擦,隻是用手一抹,因做農活而粗糙的手死命地往她的身上打,“如果不是你三天兩頭地招髒東西,老陳會跟那個狐媚子走嗎!”
哦。
可明明打罵母親的是父親,抛妻棄女的也是父親,但為什麼受到責怪的,卻是她呢?
“你要是帶把的就好了,帶把的……老陳就不會離開我們了。”
“而且帶把的,陽性重,也不會招什麼髒東西。”
聽着母親的絮叨,陳望卿眼裡的淚珠滾了滾,砸到了地上。
原來如此。
男人原來這麼好啊。
男人可以擺脫很多責任,可以利用女人,甚至于連鬼都不敢找男人,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她倒要看看,沒了男人,媽媽能不能活得好?
相信時間久了,母親就會發現,沒有了如水蛭一樣,隻會吸血的男人,這個能夠靠女人的雙手自食其力的家,将會是天堂。
可事實上,不管她如何幻想,母親還是在對父親的眷戀中去世了。
陳望卿的其他親人也都不想養一個病怏怏的孩子,畢竟在那片村子裡,大家都忌諱一個看起來八字輕的禍害。
于是十五歲的她,拖着一個破舊的編織袋,走出了偏僻的村莊。
因為沒有多少錢,所以她盡量選擇步行。
偶爾會在小樹林裡過夜。
九月份并不算熱,能聽到蟬歇斯底裡的鳴叫。
陳望卿在小水池邊洗臉。
恍惚間,看到兩隻螳螂。
個頭極大的母螳螂壓制着公螳螂,一邊進行着繁衍,一邊吞食着公螳螂的身體。
不知道為什麼,陳望卿看得有些呆了。
她想起父親看隔壁村寡婦時的眼神,那寡婦生得漂亮,長期靠男人養活,明明比母親的年紀還大,卻活得比母親還要輕松。
父親每次看她都色迷迷的,平常動也不動的中年男人,挪着肥胖的身體,幫寡婦幹家務,臉上露出谄媚又惡心的笑容。
陳望卿看了眼水池裡的臉。
少女曬得有幾分黑,可卻擁有膚色也遮掩不了的好樣貌。
也就是那一刻,陳望卿突然意識到了。
既然男人在這個社會有那麼多的特權,那她就借他們的特權來用用呗,就像那寡婦,或者是那一隻母螳螂。
讓他們自願背負應有的責任,如肥土一樣,滋養她就好了。
男人如果喜歡皮囊,那她就将皮囊的美發揮到極緻。
繁華的城市裡有太多變美的機會。
陳望卿在美容院或者理發店當學徒,期間也遇到過不正規的店,有些人試圖引誘她落入歧途,可陳望卿都逃掉了。
她一步步的,褪去了身上的土氣,也褪去了質樸。
工作三四年後,陳望卿覺得時機成熟,開始主動接觸異性,篩選可以作為她養分的有錢男人。
但城裡的男人遠沒有父親那麼膚淺,他們看上了陳望卿的皮囊,卻不願意付出婚姻的諾言,隻想誘拐她去上床,陳望卿混了三四年,哪能看不懂這些男人的想法?
倒不是她多有貞潔觀念,而是她擔負不起懷孕的風險。
于是,每當那些男人表現出想要更進一步的意圖時,陳望卿在斟酌一番後,就會選擇分手。
那些男人在唧唧歪歪地拖延後,就會放棄,畢竟他們也不太舍得在陳望卿身上投入太多。
張俊也不過是她交往的其中一個而已,與那些男人是一樣的貨色。
陳望卿一隻手扶着方向盤,淡淡道:“阿姨,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我也已經結婚了,有必要再讓我去見張俊嗎?”
“可俊俊是因為你才進的監獄!”曾經養尊處優的中年女人終究不擅長低聲下氣的求人,她猙獰着臉,眼睛忽地一轉,整個人橫亘到車的前方,“你有本事就撞死我好了!你一天不去看俊俊,我就一天纏着你!”
真是麻煩。
要是知道出來買菜會遇到這麼個神經病,她連門都不會出。
厭惡地升起車窗,将中年女人瘋狂的叫喊關在車外,陳望卿略感煩躁地摁了一下喇叭,于是刺耳的聲音響起,吓了車外的張母一跳。
可這一聲卻并沒有吓退張母,反而勾起了她的怒火。
“你個鄉下來的土包子!真以為能靠嫁人改頭換面啊?”張母表情扭曲,她面色不自然地瞄了眼陳望卿價格不菲的車,陰陽怪氣道,“我家俊俊為了你,可是失手殺了人!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昔日的貴婦在柴米油鹽的磋磨下變成了潑婦,将不少的人流量都吸引到了轎車前。
甚至有不少好事者已經打開手機,準備錄制短視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