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的喜悅瞬間被錯亂的記憶沖散了。
陳望卿甚至希望自己是在做夢。
她怎麼可能會有哥哥?
如果她爸媽真是先生了個兒子,那生她的可能性基本上就等于零,畢竟爸爸是那麼期待有個男孩,否則也不會那麼輕易就被那寡婦牽着鼻子走了。
曾經陳望卿也希望有個家人能夠依靠。
可現在從别人的嘴裡聽到,她曾有一個哥哥這件事,卻根本不能帶給她一分一毫的溫暖,相反,一股浸透了骨髓的恐懼從心底萌芽。
“那個男人不是你的親哥哥嗎?”楊坤見陳望卿的笑容僵硬,突然間像是領悟到了什麼,表情也怪異起來,“還是說,你們不是兄妹,是瞞着張俊的......”
似乎是覺得難以啟齒,楊坤隻能囫囵地找了個代名詞,“那種關系?”
“怎麼可能!”陳望卿的語調突然上揚,汗水從額頭泌出,因為害怕她甚至都不敢與楊坤對視,看起來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我從來不腳踏兩條船!”
可,那是知道的情況下。
要是......
楊坤抿了抿唇,目光複雜:“我相信你,但那個男人......”
不,當年的話,也許用少年更為恰當。
少年長得瘦嶙嶙的,總穿着件白色老頭衫,露出的胳膊有着流暢漂亮的線條,因為過于瘦,本就深邃的眼睛就更加明顯,那雙如兩丸黑水晶的眼睛就隔着美甲店的玻璃門,一動不動地盯着陳望卿。
然後等陳望卿下班後,他就默默走過去,牽着女人的衣角,然後拽着女人的手腕往前走,那舉動總透着股孩童的執拗。
倘若不是少年比陳望卿高了小半個頭,他肯定不會信那是陳望卿的哥哥。
兩人當年那麼要好,如今陳望卿怎麼像是不記得這個“哥哥”?
“坤子,”陳望卿的音量陡然拔高,她以近乎祈求的聲音說,“咱們能不能聊點别的......你還記得咱們以前去的那家KTV嗎?”
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她一點都不想知道那些不該出現在她記憶裡的東西。
但......真的能不在意嗎?
隻是暫時性的逃避吧。
當你知道你的房間有一隻蟑螂的時候,往往代表着無數蟑螂正栖息在你周圍。
楊坤的額角跳了跳。
他在社會混了這麼久,自然聽出陳望卿想要換話題,于是他隻能按捺住心裡的好奇,順着陳望卿的話接着聊下去。
聊了許久,陳望卿才稍稍忘卻了方才的恐懼。
這時,楊坤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說起來,我還是看到短視頻才找到你的,不然我都不知道你還在柳城。”
“是,我不像你,你當時就跟驚弓之鳥一樣,一眨眼就逃走了,聯系方式都換得幹幹淨淨,我就算有心,也找不到你。”
“也是,”楊坤道,“不過現在的人真是為了博眼球什麼都幹......”
“不過是被人拍了視頻,我又沒有露臉,還行吧。”陳望卿蠻不在乎地說,“況且,李芳芳還給我送了場表演呢,那麼寶貝自個兒兒子的人,到最後兒子進監獄了,一毛錢都沒給她留,甚至還讓她自個兒還債......”
張父是醫生,還是個退休了有閑錢搞外遇的醫生。
鬼知道他死後從哪裡冒出來一大筆債要還,偏偏還是最難纏的高利貸。
張俊入獄了,高利貸拿他也沒辦法,隻能去威脅李芳芳。
“不過她也算還上了一部分,”楊坤摳了摳指甲裡留下來的泥灰,戲谑道,“聽說她最後靠給男的當小三還是小四,換了點錢,現在估計也還是在靠男人過活吧。”
話說完,他就後悔了。
要說靠男人,陳望卿可是真的把靠男人這三個字釘在了骨子裡。
“沒事兒,坤子,”陳望卿見他那表情就知道楊坤的想法,當即笑了起來,她翹起腿,整個人陷在沙發裡,慢悠悠道,“李芳芳确實挺丢人的,居然真讓男人用點小錢把她吊着,要是我,早就讓男人給我把錢都還完咯!”
楊坤見陳望卿笑成那樣,隻能尴尬地扯了扯嘴。
就算他和陳望卿關系不錯,有的時候還是得佩服她的厚臉皮,以及毫不掩飾拜金的那副姿态,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不過,陳望卿真不覺得有什麼好羞恥的。
說到底,她也知道靠男人的感情是虛無缥缈。
诶,不過她可靠得不全是感情。
本質上,她不過是在尋求一種交易。
母螳螂實現了公螳螂繁衍的欲.望,公螳螂為母螳螂提供養分。
她谙熟男人的需求,通過各種手段讀懂男人,何嘗又不是一種能力呢?陳望卿覺得這是靠自己的能力讓男人心甘情願的花錢,沒什麼可丢人的。
像張母那樣的......
如果去除一些偏見的話,也不丢人,就是可悲。
兩人又出去吃了個飯,交換了聯系方式,這才分道揚镳。
*
深夜,陳望卿打算洗洗睡覺。
以往她都是頭澡一起洗,但由于今天剛剛補了紋身,皮膚不能沾水,所以隻能分開打理。
“今天本來都洗過一次了......”陳望卿嗅了嗅發尾,糾結了兩秒,決定道,“還是再洗一次吧,不然這火鍋味去不幹淨。”
昨天也是,莫名其妙去吃了火鍋,卻總覺得那段記憶不太清楚,迷迷糊糊就變成在火鍋店門前睡了一覺了。
她将頭發放在盥洗池裡,任由水池漫過長發,然後再打洗發膏,慢悠悠地洗。
洗發膏是她喜歡的玫瑰味。
陳望卿洗着洗着,開始沖頭,玫瑰的香味在她鼻尖蔓延,水汽氤氲,她舒服得連毛孔都舒展開了,隻是洗着洗着,後腦勺卻開始有些冷。
估計是水蒸發了,把溫度也帶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