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去拿旁邊的毛巾,想要拭幹脖子上的水分,隻是剛将手伸到後腦勺,手背就觸碰到了另一隻冰涼的手。
滑膩膩的冰涼觸感,像是摸到的将死的魚。
陳望卿頭一次知道,情緒是後知後覺才會抵達心頭的。
等她反應過來,開始害怕的時候,身體就已經開始顫抖了。
玫瑰花的馥郁芬芳裡摻雜了一股淡淡的海腥味,但那味道似乎又與海腥味不同,有一些熟悉,像是陳望卿曾經在集體宿舍時嗅到過的。
那時有一兩個家境貧窮的女生,不舍得換衛生巾,每次來的時候,她們身上就會有這種若有若無的魚腥味,那是經血與細菌雜糅的味道。
陳望卿得雙手都扶住盥洗池才能不跌倒。
她倉皇地幹嘔,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她已經感覺到了,與撲面而來的熱氣所不同的,來自于身後的、如影随形的冷氣,那氣息的存在感如此之強,已經使得陳望卿徹底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誰都好......
陳望卿的眼角泌出淚水。
“誰都好,救救我......”
沒有人回答她。
冷空氣沉在腳底,盤旋着往上,一點點蠶食陳望卿身上的溫度,滑膩如魚鱗的手扶住了陳望卿的肩頭,一個很輕卻又有點沙啞的女聲,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好疼啊......”
“你可以,幫我看看下面嗎?”
“我好疼。”
咕啾的水聲響起,像是有什麼東西從一個洞裡鑽了出來,帶着黏膩的水聲與愈發濃重的魚腥氣,一點一點地靠近陳望卿。
誰都好。
道士也好,警察也好,神棍也好,和尚也好。
誰都好,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砰——
也許是心靈感應起了作用,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了玻璃碎裂的聲音,身後的東西似乎是被吸引了注意力,慢慢地離開了。
熱水還通過水龍頭汩汩流淌。
陳望卿跌坐在地上,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披散着一頭濕發,跌跌撞撞地跑到客廳,原本亮如白晝的客廳黑洞洞的,阒寂無人。
她在桌上摸索,抓了好幾次手機,這才攥在手心。
得快點。
給誰打呢?
耳邊突然傳出嗡鳴,如蟻窩坍塌一般,從中心到四周蔓延開來,到最後連成一片,直到陳望卿胡亂地在通訊錄裡撥打了一個電話,這嘈雜的聲音才淡了下來。
對方幾乎是立刻就接了電話,就像是在專門等待一般。
“喂?”男人喑啞的嗓音裹着些陰森卻又興奮的笑意,“望卿,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
什麼意思?
陳望卿的皮膚開始發麻,她将手機從耳側挪開,下意識地想要挂斷電話。
屏幕刺眼的白光在黑夜裡格外清晰,有了這個光源,周圍就都得以被點亮了。
不着寸縷的女人,張着一雙徒有眼眶的雙眼,像是好奇一樣,面對着陳望卿,低頭與她一起看着屏幕,甚至在陳望卿發呆的時候,朝着她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窸簌——
她笑的時候,白色的蛆蟲從她的眼眶中跌落,恰好落在了手機屏幕上。
手機頃刻就落到了地上。
“喂——”男人的聲音輕佻中又有幾分惬意,吞吐之間,含着蠱惑,“要不要我來到你的身邊——”
陳望卿跌坐在地上,呼吸急促,她腿軟,隻能勉強用手肘,往後退,潮濕的頭發耷到紋身上,帶來刺痛感,她突然想起老頭柳生的囑咐:
如果不想死,最好不要接觸男人。
......對,不能。
她大口喘着氣,猶如脫水的魚。
電話裡的聲音如做演講般高昂:“我會擁抱你——”
如巨人觀一般的腐爛女屍趴在地上,剖開的腹部湧出無數的蛆蟲,而她也同那些蛆蟲一樣,匍匐着,如遊蛇一般朝陳望卿爬來。
“我會親吻你——”
屍體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水迹。
“我會保護你——”
蛆蟲圍在陳望卿的四周,如巫師布下的結界,将她整個人桎梏在了方寸之間,而那女屍則朝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觸碰她的臉。
魚腥味撲面而來。
一時間,柳生老頭的話語被徹底都抛在腦後。
“救救我,”陳望卿低頭哭着,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砸到了膝蓋上,“不管你是什麼都好......救救我,我不想死。”
女屍的動作停止了。
不知從哪裡吹來了一陣帶着濃烈檀香氣味的風。
男人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甚至因為奇怪的電流,而有一些失真,他輕輕笑了笑,喟歎道:“我會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