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落入了混沌的淵薮。
陳望卿又做夢了。
她夢到“自己”正在做美甲店的學徒,“自己”的手指粗短,處理指甲時有些笨拙,甚至時不時就要被年輕的店長咒罵,每天都活得苦不堪言。
這時候,陳望卿第一次從第三視角看到了自己。
從來沒想到,在别人眼裡,她是如此的光鮮,那時的自己,大抵已經和李瑞确定了關系,瞧着風光無限,從頭發絲到腳後跟都滲透出金錢的芬芳。
她能感覺到“自己”深深的羨慕。
“看什麼看!再看你也長不成那樣!我雇你來是讓你吃幹飯的嗎?”年輕的店長在陳望卿那裡受了悶氣,于是隻得找個出氣筒,頤指氣使道:“等會兒把樓上也打掃了,知道不?”
可是,樓上是你的家,本來不該她打掃的呀。
陳望卿聽着“自己”在心裡嗫喏着,然後怯怯地點了點頭。
店長滿意地揚長而去,仿佛打赢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
“徐冉,你老跟包子一樣可不行,”陳望卿看到自己緩緩地踱過來,語調裡透着幾分不認同,“早跟你說過,機械地勞動不會給你帶來太多的回報,咱們還是得靠技術取勝,不然以後受的氣,可不止這些!”
哦——
陳望卿終于知道,這些天裡,這夢的主角是誰了。
徐冉,一個二十歲出頭,卻看着像十六七歲的,乳臭未幹的小丫頭。
她曾經在美甲店做過兩年學徒工,然後就銷聲匿迹了,連辭職的話都沒跟店長說,氣得店長差點沒蹦起來問候她祖宗十八代。
那個時候,陳望卿剛剛和李瑞确定關系,正是春風得意,看到同為農村出身的徐冉時,就格外地想幫扶,所以總是傳授給她一些社會經驗和做美甲、籠絡客源的技巧。
漸漸的,兩人也開始親密起來,甚至于無話不談。
“也不是多麻煩的事,”徐冉微微提了提唇角,僵硬地轉移話題,“陳姐,你現在的男友......對你好嗎?”
“怎麼?”女人揚了揚眉毛,表情暧昧,“小妞春心萌動了?”
“沒有,我隻是......有點好奇,那方面的事情。”
陳望卿看到自己臉上閃過幾分尴尬,她有些許無奈,也許是她那時候處理男女關系過于熟練,才給了徐冉錯覺吧。
在這個階段,除了接吻,她和李瑞可還沒什麼實質性的親密舉措。
“這有什麼好奇的?”女人欲蓋彌彰地撓了撓臉,爆發出爽朗的笑聲,羞赧道,“不過我對象人還不錯,你說的那方面我倆還算蠻協調的。”
說着說着,陳望卿看到自己的臉色登時一變,頓時就知道了,這個時候她應該是來了月經。
“啊啊啊啊啊!”果然,她聽到自己哀嚎一聲,“我姨媽來了,冉冉,你有沒有衛生巾?”
“......沒有。”
“不會吧!你宿舍不是剛好在店長樓上?”
“嗯......我沒屯。”
“你這不屯的習慣好罕見啊,以後高低留兩片,不然就要像我一樣了,完了,我不會要在這兒表演血崩吧......”
“李瑞!”陳望卿聽到面前的自己如釋重負一般喊道,“我姨媽來了,先去廁所,你幫我買一包衛生巾呗!”
陳望卿感覺到徐冉渾身立刻緊繃了起來,似乎是有些許的緊張。
“好。”李瑞溫潤的聲音響了起來,柔和而又清亮,似乎帶着某種節奏,仿佛是古老時代的貴族,“還是你熟悉的那個牌子嗎?”
女人應了聲,沖上去親了李瑞的嘴角,然後匆匆跑向美甲店裡的衛生間,她的一系列舉動自然而又親昵,卻看得徐冉面紅耳赤。
“你叫徐冉是嗎?”男人沒有立刻出門,而是彬彬有禮地詢問道,“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不能交換一個聯系方式?”
無論是徐冉,還是被桎梏在徐冉身體裡的陳望卿都陷入了震撼的情緒裡。
李瑞,怎麼可能向徐冉要聯系方式?
簡直是匪夷所思。
徐冉怔忡了片刻,忙不疊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皺巴巴的名片,白色的名片上簡陋地用手寫了姓名和聯系方式,略有些寒酸。
但李瑞卻沒有在意,他隻是用那隻保養得宜的手接過,寒酸的紙片就像是驟然煥發出光彩一般,這是獨屬于李瑞的魅力。
兩人目光相接。
李瑞溫潤白皙的面部,比女人還要奪人眼目,倘若不是站在他身側的是陳望卿,在容貌上多少會被這男人壓一頭吧,譬如現在的徐冉,光是看到就忍不住低下了頭顱,自慚形穢了。
怎麼會,有比女人還好看的男人呢?
不過,李瑞并沒有說話,扭頭替陳望卿買衛生巾去了。
徐冉不知道為什麼,鬼迷心竅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