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卿給楊坤打了電話。
聽說要去鼎鼎有名的“忘川”吃飯,楊坤異常興奮,要知道“忘川”裡的菜品價格雖然不貴,但想要訂位卻很難,以至于催生了專門負責訂位的黃牛,可即便有黃牛幫忙,也常常要花好幾千,所以就算楊坤是本地人,也很少能夠在“忘川”吃上一頓飯。
依然在熟悉的雅間,依然是熟悉的鍋底,就連陪着吃飯的人都是以往的熟人。
“姐,”楊坤偷瞄了眼不斷翻滾的熱湯,這才看向陳望卿,“這可真是托了你的福,不然我哪能在‘忘川’吃上一頓飯啊!現在這邊要想自己預訂,都得排到三四個月後了,而且占位費得花我半個月的工資!”
聽到他誇張的語氣,陳望卿原本郁結的心情立刻松弛了下來,她莞爾,揶揄道:“哪有那麼誇張?我就是占了他們開業大酬賓的便宜,提早辦了會員卡,不然我估計也隻有苦哈哈地排隊。”
“哇——姐真有先見之明!”楊坤立刻捧場,“不過這兒的會員應該也不便宜?”
“大概三四百?”陳望卿低頭涮牛肉片,長睫微垂,“我也不太記得了。”
嫁給李瑞後,五百以下的花銷都不會給她留下什麼印象,倒不是說浪費,而是從整體資産來看,幾百塊甚至沒有銀行存款的每日利息高。
楊坤搓了搓手,眼珠子亮亮的:“嘿嘿,那以後姐還想要吃的話,能叫上我就叫上我,我保證随叫随到!”
健壯的男人長相清爽,即便做出搓手的動作也不覺得猥瑣,反而有一種憨厚的可愛,就連陳望卿也被這爽朗的性格感染,嘴角露出了微笑。
餐桌下,兩人的影子在搖曳的燈光下晃動,一時和樂融融。
可話題也不總是快樂的,畢竟将兩人鍊接在一起的張俊,并不是讓人愉快的存在。
“對了,姐,”楊坤将指尖的油漬擦在皺巴巴的衛生紙上,“我以前的哥們兒說張俊可能要出來了,雖然他現在沒你有錢,但萬一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總之,你最近防着點。”
因為算是誤殺,張俊又是自首,所以也就判了五年。
現在五年的時間也到了,而柳城也就那麼大,就算陳望卿從住址到聯系方式都換了一通,可隻要用心打聽,總是不難找到的。
“要不,”楊坤灌了口啤酒,問,“不如姐去外地或者出國躲一段時間?”
“我又沒做虧心事,要躲也是張俊躲我,況且我公婆年紀大了,雖然平常不用我照料,但萬一出了什麼事兒,我總得幫忙安排人照顧一下。”陳望卿說到公婆,忍不住笑了一聲,“原先老太太還時不時打電話問候一下,最近連電話都不打了。”
“那你可以給公婆打電話啊!”楊坤咧開嘴,“姐,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老公都去世了,還放心不下婆婆。”
倒也沒有那麼高尚。
陳望卿心想,她隻是不想有罪惡感罷了。
花李瑞的錢,她沒什麼心理負擔,畢竟自己也貢獻了青春和情緒價值,可轉念一想,李瑞的錢不也是從父母那裡繼承的?如今李瑞去世,她花的錢裡也有老太太的一份,但要讓她親力親為的照顧老太太,她又做不到,畢竟老太太瘋了之後,天天都在催自己生孩子。
男人都沒了,生什麼?
所以,留在柳城,偶爾看看老太太,再支付一下老太太在家産生的各種費用,就是她為數不多的良心了。
“對了,”陳望卿想了想,促狹道,“坤子你年紀也不小了,還沒有談對象啊?”
楊坤歡快的表情僵了僵,他夾了塊肉,猶豫了片刻,淡淡道:“還沒有談過,不過工地裡有包工頭的女兒在追我,我以後也想試着承包工程,所以現在算是和那女孩兒處在暧昧期吧。”
他說謊了,那女孩兒确實是在追他,但他卻不太願意接受。
因為他又遇到陳望卿了。
明明知道她即便單身也不會和他在一起,可不知道為什麼,心底總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呼,那也不錯。”陳望卿吃牛肉,覺得有點辣,就又要了一瓶啤酒,“好好享受吧,不管如何,暧昧階段是男女之間最享受的時候了。”
互相都對對方保持着極高的興趣,每一次見面都滿含期待,甚至于對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有深意的,撓的人心裡發癢。
從前,她和李瑞也有那麼段日子......
拿着啤酒瓶貼上自己的臉,冰涼的瓶身稍稍帶走了皮膚上的熱度,陳望卿暈陶陶的,她望着頭頂暖黃色的燈光,視線又些許的模糊。
楊坤正低頭吃着肉,油碟突然往上颠了下,他急忙伸手穩住。
結果一擡頭,就見桌子對面的女人倒在了桌子旁,她枕着手臂,手中握着的玻璃酒瓶也搖搖欲墜,楊坤看得心裡一咯噔,他一個箭步沖過去取走女人手裡的酒瓶。
真是的。
他撈起兩邊的袖子,蹲下來看着陳望卿熟睡的側臉,原本豔麗的面容在睡着後,竟然透露出幾分天真,臉頰的軟肉也被手臂擠在一起,看起來軟乎乎的,楊坤沒忍住,用手戳了戳。
小麥色的手指戳到泛着粉意的軟肉上,留下了一個小窩。
楊坤一時間有點愣神。
砰——
楊坤驟然回過神,隻見被他放在不遠處的玻璃瓶整個爆開,還剩了一半的酒水搖搖晃晃地從破碎的瓶子裡流了出來。
啤酒的香味彌漫了一地。
靠!
豆腐渣嗎!
這麼近的距離,萬一割傷了人怎麼辦!
楊坤後怕地搖了搖頭,轉身去前台結賬,回來的時候,雅間的門敞開着,他心頭一緊,走過去一看,見陳望卿還躺在那兒,這才松了口氣。
這要是人丢了,他的罪過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