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簡瓊真是被邪物害死了,也不關他的事兒,是簡瓊自個兒的選擇。
窗外的風呼呼的吹,灌進室内,吹得紗窗獵獵作響,偶爾還有雨絲飄進來,增加了周圍的冷濕氣氛,雨水的氣味也滲透了進來,若有若無地萦繞在周圍。
陳望卿厭惡地看向窗外,她愈來愈讨厭陰雨天了。
小時候,她體質弱,每一次下暴雨都意味着一場經久不退的高燒,且高燒的時候,她總是昏昏沉沉,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看着她。
即便長大,不再發燒,但到了雨天,心情也會陷入沉郁。
更遑論現在,看到雨天,就能想到伍佑。
一想到曾和鬼物上過床,陳望卿就忍不住皺眉。
李瑞總誇贊她的皮囊是上天的傑作,總是用唇傾倒地吻在她的皮肉上,可現在,這具讓自己享受過歡愉、感受過所謂愛情的身體,被一隻鬼給玷污了。
真是令人作嘔。
陳望卿的臉色愈發難看,眉眼間戾氣愈發濃重。
柳生見她如此,默默擰開保溫杯,粗短的拇指與食指拈起杯沿的一枚茶葉,輕輕一彈,那茶葉倏得飛出,落到了陳望卿的眉心。
冰涼的茶葉迫使陳望卿打了個哆嗦。
兇戾的桃花眼裡浮現出幾分疑惑,她歪了歪頭,取下眉心茶葉,詫異地看向柳生。
柳生咳嗽一聲,道:“清醒了嗎?”
“不是,柳生叔,你真是高人啊!”陳望卿眼睛一亮,略帶懵懂地問,“剛剛那個是武功嗎?好神奇啊......”
柳生:“......”
被鬼身上的氣息魇住還毫無所覺,能活到現在也是不容易。
不過,看到陳望卿驟然綻放的笑容,他也忍不住失笑,腦海裡不禁回憶起那個燥熱的夏天。
他小時候沒飯吃,被師父養大,師父教會他一身功夫,卻始終沒有允許他出師。
驅鬼這一道,在柳生師父看來,預防比驅邪更為重要,而預防可分為祛和守。
一個是祛除身體裡的邪氣,一個是守住自身的生氣。
柳生的師父是紋身師,不太擅長鬥法,但是卻擅長用紋身幫人改運,隻不過改運這件事,還得看天命,他們隻改湊巧碰到,即有緣分的人。
那年夏天,柳生的師父和柳生路過陳家村的時候,車胎爆了。
陳家村偏僻,來往的車輛也不多,兩人隻能在陳家村暫居。
柳生的年紀已然不小了,經常替人紋身,可卻始終沒有紋過改運的紋身,自然,這也是因為師父沒有教,或者說沒有機會教。
緣分,這個東西,比較玄妙。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陳望卿。
小小的孩子,蓋着灰色的棉被,被陳母擁抱在懷裡,隻露出因高燒而潮紅的臉以及修長的指骨,光是匆匆一瞥,就輕而易舉地攝住了柳生師父的注意力。
陳望卿的魅力,或者說,她對玄門中人的吸引力、對鬼物的吸引力,在那時就初露端倪。
“陳洪!陳醫生!”陳母隻手抱着孩子,慌亂地拍着門,哐哐拍兩下,又去托住陳望卿不斷下滑的身體,“救救我家望卿吧!”
不管木門如何震天響,内裡卻沒有半點反應,可細聽,卻能隐約聽到一些嘀嘀咕咕的碎語。
陳洪的鄰居探出頭,見是陳母,揚聲說:“建邦媳婦!回去吧!别折騰了!要我說,早點生個别的健康孩子才是正道,你家這孩子啊——”
她拖長語調,佯裝擔憂道:“邪着呢!”
陳母眼角都急出了淚花,她猛地往地上啐了口:“你才邪門,你全家都邪門!”
是她不想要嗎!
建邦在外面有了女人,回來哪還有力氣碰她!
更何況她知道望卿招髒東西,但除了自己和建邦,沒人能說望卿的壞話!
那長舌婦癟嘴,縮回了自家門,臨進門前還嘀咕了句:“好心當成驢肝肺。”
“媽媽——”小女孩往陳母的懷裡縮了縮,聲如蚊蚋,“我好冷。”
明明在發高燒,額頭滾燙到能烙熟雞蛋,可小女孩還是哭哭啼啼地喚着冷,期間還夾雜着各式各樣的呓語,仿佛是着魔了一樣。
“我不玩遊戲,我不要跟你一起玩。”
“我不玩我不玩我不玩......”
陳母着急得嘴上冒泡,窮鄉僻壤的,每個村也就那麼一兩個醫術還過得去的,偏偏他們村子裡的陳洪,醫術好的同時,還迷信。
這麼迷信的人,果然是不會救他們望卿的。
柳生看着棉被裡漏出來的小手出神。
“柳生,”柳生師父開了口,“改命的紋身,我一直都沒有教你,就是沒有遇到合适的人,如今,我想我算是遇到了。”
“走吧,師父将我壓箱底的技藝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