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正廳
正在一蒲團上打坐的常守丘倏地睜開眼,眼神淩厲朝府中關白貓禁閉的屋子的方向看去。
鎖魂圈破了!
由不得多想,常守丘一揮袖轟開祠堂正廳的大門,瞬息閃現來到白貓關禁閉的屋子小院中。
然而,這裡并沒有鎖魂圈的氣息。
常守丘壓抑着怒火,再次将此處裡裡外外探查了個遍,别說貓了,連根貓毛兒都沒有——常府的掃塵使厥功甚偉。
不,不可能,她先前明明感受到戴着鎖魂圈的白貓在從茶樓回來後,就老老實實待在關禁閉的屋子裡,到了祠堂後,她不放心又探查了一遍,鎖魂圈仍然待在原地,絲毫未動。
絲毫未動……
糟糕!是障眼法!
常守丘擡手掐訣,一縷靈氣彙聚于指尖,覆上雙眼。
因果眼,開!
淡琥珀色的眼睛瞳孔擴散,眼底漩渦漸起,一圈又一圈蕩開,追迹溯源。
從窗戶窗紙上的破洞,到白貓趁人不備蹿出屋子,再到茶樓聽書,夜幕降臨,白貓踏月而歸,一路上無任何異常,直到白貓進了小院,爬上了樹又跳下樹,回到屋中,就停滞再也不動。
眼中漩渦越來越深,白貓跳下樹回屋這段因果線在其中反複拉扯。
太幹淨了,這段線太光滑了,像條水做的絲線,沒有絲毫分叉,而真正的因果線從來都是有着無數未行進下去的線頭。
高貴的神獸啊,你的僞裝過于完美了。
常守丘心中嗤笑,将全部靈氣彙聚于雙眼之中。
似有嘣的一聲,因果線如繃緊斷裂的弓弦,在空中彈起一陣白煙,一雙清波碧眼于白煙之中浮現,淡淡朝常守丘的方向投來一瞥。
頓時,旋轉的渦流中落入一塊巨石,撲通一聲,漩渦散去,隻見得些許水花。
“嘶啊……!”
常守丘雙膝跪地,一手撐着地,一手捂着眼,有血迹從指縫滲出,在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呵呵呵赫赫……”常守丘喉嚨裡發出低笑,“竟還有如此手段,這就是神獸,這就是觸及神之一字的本事麼。”
常守丘胡亂擦掉眼周圍的血迹,踉跄着站起,雪白的衣衫因粘上了地上塵土而變得髒污,她放開對魔氣的壓制,任由魔紋攀上眼角脖頸。
“真不公平啊,人族修煉渡天劫,卻隻能止步于仙無法再進一步,憑什麼神獸就能是天生的神君?神獸白虎,監兵神君,呵,我到要看看,肉身不全的神君,神魂裸露在外的神君,如何逃得了用整個凡俗界布下的困、陣!”
再次擡手掐訣,魔氣于手心汩汩冒出,常守丘毫不猶豫将其盡數按入雙眼,“因果眼!開!”
浸潤魔氣的因果眼不複從前的清澈,像是咕嘟冒泡的,粘稠的枯骨泥潭,無數白骨手爪從中探出,支叉的指骨上纏繞着一團又一團亂麻似的因果線。
斷裂的,被腐蝕的,打成死結的,正在燃燒的……
終于,常守丘于一團亂線中找到了那條新鮮的、充滿生機活力的因果線,上面附着着一股熟悉的綠色,是那雙看過來的眼睛中的綠色。
這次,常守丘沒有輕舉妄動,她已經清楚,對上這股力量,她毫無還手之力,她隻輕輕地看一眼,看看白虎神獸的神魂此刻在哪裡。
綠色的因果線扭動着輕松遊出了一團亂麻似的因果線,朝着一個方向一Ω一Ω一Ω一地飛去。
常守丘視線跟随,那個方向是……祠堂!
*
“咦?”懸浮在半空中的尺玉疑惑低頭,看向自己的爪子,寬大厚實,白底黑紋,是白虎的樣子,“這是……怎麼回事?白貓身體呢?”
說着,尺玉扭頭朝身後看去,映入眼簾的是刻有繁雜圖紋的牆壁,不見白貓身軀。
“神獸的本體與神魂之間有極強的吸引力,兩者之間相互感應,除非自願,否則絕不可分割。而祠堂地室就有一個陣法之類的東西隔絕了尺玉神魂和本體間的感應,現下尺玉神魂來到了地室内部,陣法阻隔自然不再起作用,神魂就被本體從白貓身體中吸了出來,金項圈也壓制不住,從而破碎,和白貓身體一同留在了黑霧之中。”
歸詳盡解釋着,她沒有說的是,金項圈破裂不光是因為神獸本體對其神魂的吸引力,還因為小老虎本虎對本體的極度渴望,在黑霧之中越跑越快,區區凡貓身體,根本跟不上神獸神魂的速度,即便有金項圈的壓制也無濟于事。
這點要是說出來,小老虎估計又該自責了。
“金項圈碎了?!”尺玉音調猛地拔高,焦急的來回轉圈,“怎麼辦怎麼辦,常守丘要來了,但我的本體現在還被鐵鍊子捆着,而我,根本碰不到這些鐵鍊子!”
爪子一次又一次穿過鐵鍊,小老虎急了,張開大嘴朝鐵鍊子咬去,咬了個空。
“啊嘶——我的舌頭!”尺玉痛呼一聲,鐵鍊子是咬了個空,卻一不小心磕到了牙,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尺玉别擔心,常守丘一時半會兒猜不到你在這裡,她現在還在關禁閉的地方找你。”歸安慰道,“至于這些鐵鍊子……同樣不必擔心。”
尺玉忽然感覺歸的聲音變遠了,不再是在腦海中直接響起,但好像又變近了……
浮在半空中的白虎神魂驚喜轉頭朝身側看去,對上山神笑意盈盈的碧綠眼眸。
“歸!”
尺玉一個猛子紮過去,毛茸茸的腦袋蹭上了歸臉龐,如所有貓科動物表示愛意那般,白虎喉間呼噜噜的聲音響起,仰頭不停蹭着山神的下巴。
“好啦好啦~”歸揉着小老虎的後頸,笑着說道,“見到我就這麼開心麼,靈台之中的第一次見面尺玉可不是這副模樣哦。”
“哼,還不是因為你非要吓我。”尺玉傲嬌不認賬,退後一步,一雙金瞳閃着金光将眼前神上上下下看了個遍,“還是這樣好看嘛~”
綠衣缥缈,青絲——字面意義上的青絲——如瀑,碧瞳仿佛映着春意,遠山黛眉間是綿延不絕的溫潤,未被衣裳遮蓋的肌膚如白玉細膩。
“嗚~好喜歡~”尺玉重新撲回山神的懷裡,在其脖間亂蹭。
尺玉現在覺得,歸不僅聲音像貓草,她整個神更像一顆會動貓草,無時無刻不散發着讓虎上瘾的氣息,好喜歡好喜歡。
山神的一頭青絲有大半搭在了小老虎的腦袋上。
“咦?這裡還一根麻花辮,是歸自己辮的嗎?”尺玉輕輕咬住麻花辮,将其從發間拉了出來。
一條細細的麻花辮藏在發間,并不顯眼。
“嗯?麻花辮?”歸接過小老虎拉過來的麻花辮,放到眼前細細觀察,三股細發交錯重疊,結成了一條細麻花辮,“記憶不全,我也不知道。”
“好吧。能放到外面嗎?很好看。”尺玉說道。
“可以。”
細麻花辮的位置變換到了右側發間,與一縷青絲一起垂落至胸前。
“那我們……”話未說完,尺玉就被捂上了嘴。
“噓,常守丘發現了。”歸手心抵住小老虎的嘴,神情嚴肅。
尺玉旋即閉上嘴,眨了眨眼,眼神示意:好了嗎?
歸松開手:“可以了,她暫時找不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