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祝穰滿是他們第一個孩子,沒有儀式對他來說正好,他同樣不必去應付與他思維經常錯頻的父母。
可祝禾嘉是一個想要很多情感灌溉的小孩子,情感和儀式的缺位,成為他安全感缺失的原因之一。
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在第二年生日後一個月迎來了他的妹妹。
祝穗禮比對了一下她和4月1日祝圓圓出生三天的日記内容,她哥開始應該不喜歡她,且更讨厭祝圓圓。
她這邊還是頭發和眼淚,到他那兒就變成眼珠了。
祝禾嘉表達讨厭的方式,真抽象呐。
祝穗禮拉過紙張迎光去看,“富貴,看得出來塗黑那塊寫的什麼嗎?”
“看不出來,太黑了,塗得好均勻。”小雞富貴調低身體溫度,和她貼貼臉,“這些是什麼東西,昆蟲菜譜嗎?”
“苗苗小朋友的抽象記仇日記。”祝穗禮答。
每一次創新的“昆蟲菜譜”都代表祝禾嘉當天不美妙的心情。
人前沒有紅過臉、永遠帶笑的祝禾嘉,連在背後蛐蛐人,都隻會用這種抽象的方式。
那麼“邪神”是在哪個時間段敲響他的門呢?
世上可以回答這個問題的生物,一個已經變成一盒輕飄飄的灰,另一個……
“你想知道答案嗎?”探尋到欲望氣味的邪神找到破綻,悄悄鑽出一根蛛絲,無限延伸到她的身邊。
小雞富貴見勢不妙,唰地從她肩上跳下,穩穩踩住鬼鬼祟祟地蛛絲,欲用機械爪踩斷。
下一秒,蛛絲如蛇般躍起,小雞富貴整個被掀翻。
“叽!”
躲在角落的其他蛛絲伺機而動,網住滾落的富貴。
祝穗禮指尖停在抽象日記的最後一頁,“你說……祝禾嘉在想什麼嗎?”
心緒動蕩,擋在門口的飛行器剛剛還是一整塊堅不可摧的石頭,轉瞬出現裂縫,供無數蛛絲通行。
“我當然可以告訴你我在想什麼。”嗅到翻身契機的蛛絲組成“祝禾嘉”的模樣,走至她身前。
祝穗禮的眼中,“祝禾嘉”逐漸長出血肉,擺脫掉怪物的非人感,越來越接近她記憶中的樣子。
“祝禾嘉”走向她,擁抱她,融入她。
她變成了十八歲離開家,獨自去最北端爬蟲市上學的“祝禾嘉”。
家是負擔,是枷鎖,也是渡鳥越冬的栖息地,是供養枝葉生長的土地。
拉長空間距離,縮短相處時間,“祝禾嘉”反而體會到了父母壓縮的愛意。
他們不是不愛他,他們的愛過于駁雜,摻了太多其他的東西。
随着“祝禾嘉”離畢業越來越近,他的體會越發深刻。
他的畢業與在燕叁區的工作無縫銜接,他獨自一個人住在家裡三樓,早出晚歸時,他看見父母與其他人殷切談論關于他們溫和孝順的大兒子是如何孝順,如何不用他們操心。
“祝禾嘉”感到割裂,他想要的是這樣的愛嗎?
他們僅有這樣的愛。
工作壓力漸大,他失去工作,連同這樣的愛都會失去。
于是,他選擇與邪神做交易。
他想結繭,他想永遠留住落到他身上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愛意。
留下來吧,依照他的願望,留下來陪他你可是他最愛的妹妹。
“是啊,我可是他最愛的妹妹。”祝穗禮複述,“他大腦倒退到七歲以前,都不會同意這個腦殘的交易内容。”
“邪神”夾帶的私貨過多,拉回她的神智。
她猛然睜開眼,映在窗戶上的倒影渾身蛛絲纏繞,遮住臉,遠遠看去,就是一個繭的雛形。
“祝禾嘉畢業後想持續獲得爸媽的愛,是很簡單的。你真有憑空實現其他人願望的能力,他為什麼不和你換一個體面高薪的工作?為什麼不讓你變出一個漂亮可愛鐘情他的富婆?然後在優渥的物質基礎上,生幾個乖巧聽話的孩子。”
祝穗禮一字一句說道:“想要獲得我爸媽的愛太簡單了。”傻子付出生命和你做交易。
“你不會……沒和祝禾嘉做過交易吧。”
她連蒙帶猜,觸碰到一點真相的邊界。
形勢倒轉,祝穗禮感覺有絲絲力量經由皮膚進入她的經脈,潤澤她因高燒燒幹的軀體。
“邪神”的心防失守,勝利的天平超她傾斜,漏出來的力量流向她。
品嘗到勝利果實一點汁水的祝穗禮繼續蓄擊:“沒有信徒的邪神真的是邪神嗎?”
“你有成功發展過信衆嗎?”
“真的有人相信你的話嗎?”
“不會是祝禾嘉忽悠你,忽悠了十幾年,拿你當消遣綁你綁了十幾年?”
祝穗禮不愧是唯一一個無限接近祝禾嘉世界的人,她說到最後自己都愣住了。
她好像,誤打誤撞揭開了真相。
“不,不是……”在她耳邊說話的“邪神”底氣不足,聲音愈發弱。
網在她身上的蛛絲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要落在地上化為煙塵。
祝穗禮抓緊時間,無師自通地吸收它的能量。
碎片化的記憶跟随混在能量堆中,一起傳送到她的腦袋裡。
窺見“邪神”記憶的祝穗禮拿到了最後的一塊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