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出去百裡路，隊伍裡的人才稍微喘了口氣，個個心有餘悸，有幾個年紀小點的後生，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們一輩子沒出村，一出村就被人用刀架着脖子，當真是差點魂飛魄散。

裴厲倒是淡定，隻是見着這些人腿都軟了，便叫他們坐下休息，從自己的包裹裡取出一隻燒鵝讓他們分着吃。

幾個年紀大的長者坐過來，對裴厲說：“厲娃子，咱以後再不能來了，這要命啊！”

裴厲笑道：“怎麼會要命呢，那蘭霜不是壞人。”

“那還不壞？”幾人瞪大了眼，“我看他心眼子多的很，指不定都是黑的，你可别讓他那張臉給哄了去，那是狐媚子臉，像子真那樣的，才是端正的好孩子臉。”

這怎麼還以貌取人了？不過提起蘇子真，裴厲忍不住摸了摸心口，淌過一股暖意，這次回去賺了錢，就可以給蘇子真請個先生，好好教他讀書了。

眼下幾個老人都不想再做泰康府的生意了，裴厲隻能拿出蘭霜最後給他的那張文書，說：“這是額外的一千斤糧的憑證，憑這個，我們可以多提三千斤鹽。”

簡單的利益相誘，衆人果然又心動了。

“蘭霜确實不壞，從泰康府的民風上看，駐軍将百姓教化得很好，雖然貧瘠窮苦，但百姓臉上有笑，路邊沒有乞丐，也沒有惡霸，這就很好，他們确實缺糧，又是咱們的守衛軍隊，給他們送糧沒什麼不好，再者，第一次來必然要試探一番，下次來就不會了。”

聽完他這番話，衆人咂巴着嘴裡的燒鵝骨頭，終于松了口。

“行，你是員外，你見多識廣，我們聽你的。”

裴厲：“……”

他這個員外是花錢買的好不啦？

他對這些人千叮咛萬囑咐，千萬不可将今日的事情說出去，隻說是走錯了路便是，這一路他還要經常囑咐，萬不可讓人走漏了風聲。

好在這些人都是自家人，少有的幾個外姓人，也是裴山嚴選，靠譜信得過。

裴厲有自己的考慮——誰說自家守軍就不能謀反呢？

蘭霜說泰康府缺糧，容奎就敢去攔西北軍的供給，可見這雙方相處并不愉快，他們既然已經和泰康府做了生意，就不可能再去西北軍中。

這一點裴厲一點也不糾結。

至少泰康府看上去生活和諧，民心穩定，再想想西北軍對他們做的事情，想想他們為什麼要出來做這危險的生意……

裴厲就更願意把糧食賣給泰康府。

從泰康府回去的這一路上，很多隊伍裡的人也想到了這一點，紛紛說其實泰康府沒有對他們做什麼，隻是吓唬了他們一番，反倒是那西北軍，才是真正害他們的人。

西北軍，是萬般苦難之因。

想通這一點後，大家也就沒了心理負擔，更心甘情願和泰康府守軍做生意，回程一路沒有糧食要護送，又因為換到了文書，大家心裡都敞亮，說說笑笑，還能坐着牛車前行，既輕松，速度還快。

如此又走了一個月，他們才終于回到了家鄉。

他們先到的是小清水河村，一到村口就有人去喊裴山，很快就出來一大幫子人，除了裴家的老少，同行村人的家小，還有家家戶戶出來看熱鬧的人，他們都想看看這第一批出去冒險的人是不是全胳膊全腿回來了。

裴家人激動不已，女人老人都抹着眼淚，男人們撲過去抱作一團，小孩子也乖乖被約束起來，沒有人亂跑。

接下來就是各回各家了，之前經過附近鎮子，裴厲出錢買了些吃食給衆人分了，這會兒村裡跟去的那幾個都開開心心拎着東西回去和家人分享，訴說這一路的種種，說的時候總是要隐去辛苦，說些趣事，好不教家裡人擔心。

裴厲給自家人帶了大塊豬肉，又給孩子們買了些果丹皮之類的小吃，一把撒出去，一群孩子瘋搶一番就跑去玩了。

裴山讓李桂花把豬肉拿走，早早炖上鍋，中午就可以吃上，這頓飯，整個裴家人都得來，除了老得走不動的——那也得送去一碗肉，今日所有人都必須吃肉！

裴山家擠滿了人，院子裡也擠不開了，就在路邊擺桌椅，各家自帶，連碗筷也是自己帶着的，吃完帶回家，也省得裴山家收拾了。

席間好不熱鬧，裴山問了很多事情，裴厲都一一解答，他們這一桌是最重要的人物，獨占一間房，說起話來也方便。

等到酒席結束，裴山要留裴厲在家休息，裴厲卻不想，他着急見蘇子真，向他報平安。

知道他這般心思，裴山也就不留了，隻約好過兩日要去縣城找他，他們還要商量賣鹽的事情，以及各家分成的問題，事情還多着呢。

裴厲租了馬，一路飛奔往縣城，牛車就先留在了小清水河村，等裴山去的時候會帶人給他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