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處确實有一頭巨獸,渾身散發着渾濁的煙霧,一雙血紅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們。
巨獸軀體龐大,并且還有不斷膨脹的趨勢,似乎随時都會突破房門,沖進來将他們吞噬。
——會給媽媽帶來麻煩的吧。
——又要讓全車的人等我上下車了嗎?
——如果不出去,我還能忍受孤寂。可如果出去了,我不願意回來了,那又該怎麼辦?
閻流星從巨獸的低喃中回神,反手握住少女的手。
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少女從恍惚中醒來,巨獸被驅逐了出去。
閻流星:“我們一步一步來。每走一步,你都可以随時選擇回頭。”
少女:“……會麻煩到你的,你還得回去上班的吧。”
閻流星輕輕搖頭:“這,就是我的工作。”
決定出門的少女,膽怯的神态也難掩心中的雀躍。
為了這次出門,她做了些準備:檢查電動輪椅的電量,去拿保溫杯倒水,去準備點心。她還擔心會下雨,往包裡塞上了雨傘、雨衣和紙巾。
“我、我準備好了……”
“那我們出發吧。”
閻流星沒有上前給她推輪椅,而是在旁邊靜靜地走着,看着少女如何小心翼翼地躲開院裡石闆路上的缺口,看着她順着門前的小斜坡,緩緩滑到人行道上。
少女其實很熟悉她的代步工具,阻礙她的是曾經有過的傷痛,以及對未知世界的恐懼。
剛開始,少女還走得挺快的,可随着地鐵站的靠近,身下的輪椅明顯慢了下來。
閻流星也不急,照着她的步伐來,教她看路線,教她用綠色檢票口,教她怎麼用管家完成一次出行。
地鐵站的乘務人員很快注意到了少女,帶她走綠色通道。
剛開始,少女還有些惶恐,總覺得自己惹出了天大的麻煩。這時,另一台電動輪椅也來到了站台,在她身邊停下。那是一位少年,雙腳不知道什麼原因打滿了石膏。
少年笑得大大咧咧:“真巧。你也是這班車?你也要坐輪椅啊?”
少女大概從未面對面接觸過這麼自來熟的活人,有些生硬地點點頭。
“傻蛋,你方向錯了!”
另一位少年像風一樣刮了過來,對少女說了聲“抱歉”,便又像風一樣把輪椅以及輪椅上的人擡走了。
“你能不能别那麼快?我暈輪椅!”
“誰讓你傻,這都能走錯!”
少女怔怔地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原來……這世上不隻有我是這樣的……”
到了樊甯家門,裡頭有些吵鬧,看來是那位塗先生回來了。
閻流星不能再靠近,幸好少女也沒有要求。在她看來,書信來往隻是她和樊甯之間的事,既然人已經走了,就不必打擾她的家人了。
樊甯家的早櫻很古老,生得高大,即使不進院子裡,也能看到花。
閻流星指了指二樓的房間,向少女描述樊甯寫信的場景:“她說,‘真想讓你也看一下。’”
早櫻雖然燦爛,但勉強維持了兩個月之後,還是開始凋零。
新稍次第冒尖,很快便會是一片新綠。
少女:“我是不是來晚了?”
閻流星蹲下身子,搖頭:“對于明年的櫻花來說,我們來得剛剛好。”
他打開管家,問少女要了電話,将一個号碼和郵箱發了過去:“這是你所在轄區的志願者驿站的聯系方式,他們應該很樂意能有新朋友的加入。”
少女:“可、可是……我什麼都不會。”
“其實,志願者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其中有一些可能是你覺得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陪老人聊天、搓麻将,比如和福利院的孩子一起玩遊戲、做功課。或許我們可以從這些小事開始。”
少女靜靜看着管家上顯示的信息:“果然單獨出門還是有點難,但我想,也許可以試試。”
少女在樊甯的家門口一直站了很久,在回去的路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其實,當時給我寄信的還有其他人,隻有樊甯用了真名。”
閻流星:“你就是因為這個選擇了她?可是,你又怎麼知道那個是真名,而不是筆名?”
少女搖搖頭,雙手撫上自己的胸口:“我一直記得,這顆心髒原來的主人,他的奶奶名字就叫樊甯。”
“……你說的他,是個男孩子?”
“嗯,對方和我差不多年齡,兩年前,也就是12歲的時候因為交通意外,成了植物人。”
“那孩子叫什麼名字?”
“塗雲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