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要不要試一下我這杯?”
“美式?”閻流星龇牙咧嘴,“一聽就不咋地,都跟‘中藥’對仗了。”
林玥笑了,看着他一點點地吸溜着吸管,擡手往他眉心一戳。
這一戳似乎有某種魔力,閻流星被定了身:“……你幹嘛?”
“眉毛打結了。”
餘光之中,林玥瞥到了門口處一個奇怪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色,黑色寬沿遮陽帽,黑色墨鏡,黑色口罩,黑色寬大風衣,黑色長褲裹着兩條幹瘦的長腿,顫顫巍巍,在咖啡店門外東躲西藏,反而更受矚目。
閻流星也注意到了門口的異樣。
直覺告訴他,這人就是他今天要見的那位客戶:玩偶設計師,陶笛。
果然,那黑衣男子躲閃了半天,終于推開了店門,往閻流星和林玥的方向徑直走來。
閻流星即刻起身,朝他握手,準備自我介紹,沒想到陶笛開口一句話就打斷了他:“你們确定沒有被人跟蹤嗎?”
陶笛虛弱且聲音沙啞,像是剛從醫院逃出來的重症病人。
閻流星:“……并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陶笛找到身後的空椅,準備坐下,突然,他僵在了半空,雙眼死死盯着閻流星的手腕,說:“摘掉……把這個東西摘掉!”
陶笛情緒有些激動。閻流星不明所以,視線落在了他袖口,這才注意到陶笛并沒有戴管家。
見他反應如此猛烈,為了工作能夠順利進行下去,閻流星隻得把管家摘了下來。
“關機,你還要關機!”
“好。”閻流星按下關機鍵,将管家放在桌面上,舉起雙手。
“很好……還有你,”陶笛忽然轉向林玥,“你也要照做。”
林玥沒有拒絕的理由,按照陶笛的指示,把管家摘下。
看到兩人手腕空空,陶笛總算坐了下來。
很快,他開始抖腿,并且伴随着明顯的氣喘,渾身散發着焦慮、不安的氣息。
閻流星:“你需要點喝的嗎?”
“不用,我什麼都不喝!”
外面明明豔陽高照,室内溫度也十分适宜,陶笛卻像是一副很冷的樣子。
他将身上的風衣裹緊,整個人瑟縮成一團。
他問閻流星:“你要确認什麼,談什麼?趕緊的。”
這其實不是個良好的溝通狀态,但看陶笛的樣子,似乎很難在短時間内進行調整,閻流星隻好直接進入主題,冷靜開口:“目前,臨終事務局隻提供關于意外和病重、殘疾情況下的臨終計劃服務,至于您所提交的【自主死亡】申請,并不在我們的受理範圍。也許,當下我們可以選擇其他方式,比如接受心理輔導之類的。”
“我心理沒問題,”陶笛說,“隻要是病重就可以申請,是這個意思嗎?”
“你可以這麼理解。”
“真是麻煩……”陶笛不耐煩地抖動着雙腿,似乎在思考什麼,随後,他脫掉了帽子,摘掉了墨鏡,一顆和骷髅近乎無異的頭顱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濃重的黑眼圈,病态的蒼白的皮膚,因為過于消瘦而突顯出來的巨大的立體的五官。
陶笛正急促地呼吸着,不斷起伏的胸口像一個正在拼命鼓動的風箱。
“你有看出來什麼嗎?”
陶笛從口袋裡拿出一份打印出來的确診單,在閻流星面前攤開:“乳腺癌晚期,肺部轉移,我放棄治療了。”
陶笛的眼神在閻流星和林玥的臉上淡淡掃過,忽然笑出了聲:“我剛聽到的時候也是和你一樣的神情,男人,居然會患乳腺癌?我真是孤陋寡聞。怎麼樣,現在夠格申請臨終計劃了嗎?”
“抱歉,”閻流星低下頭,“我之前不知道是這樣的情況。”
“沒什麼好抱歉的。我沒有戴管家,資料沒有來得及上傳,這都很正常。”
陶笛将手上的帽子和墨鏡重新戴好:“或許,這對于我來說,反而是種解脫也不一定。”
“你這麼說,是有什麼理由嗎?或者,我可以問一下,你在留言中備注的話是什麼意思?”
“啊,你說那個啊……”陶笛笑着,看向窗外,“聽說癌症病人離開的時候都不會太好看,一般都會悄悄躲起來,不想被别人看見,然後在靜靜地離開。
“可是我啊,這一生活得張牙舞爪的,并不想像隻陰溝裡的老鼠那樣悄悄地死掉。
“我想用一場盛大的死亡來證明,我曾經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