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彌漫着一種古怪的寂靜。
厮殺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歇。
風聲嗚咽,卷過垛口,帶着未散盡的硝煙與血腥氣,卻不再有震天的喊殺與兵戈交擊的銳響。
殘陽如血,将城頭的磚石染上一層暗紅。
守城的士兵們面面相觑,臉上寫滿了驚疑不定。
有人側耳傾聽,試圖捕捉城外的動靜。
有人伸長脖子,徒勞地望向遠方彌漫的煙塵。
“怎麼回事?”
“鞑子……退了?”
“不可能吧?剛才還打得那麼兇。”
議論聲漸漸響起,帶着難以置信的揣測。
那個刀疤臉的校尉,此刻眉頭緊鎖,臉上的疤痕因緊張而微微抽搐。
他站在城樓邊緣,死死盯着城外,心頭七上八下。
方才那兩個江湖人放出的狂言,還在耳邊回響。
“擒賊先擒王……”
他當時嗤之以鼻,現在卻莫名有些心慌。
難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在心裡狠狠否定。
萬軍從中取上将首級?神仙也做不到!
“将軍,您看……”旁邊一個親兵小心翼翼地指着遠處。
刀疤校尉凝神望去。
遠處的地平線上,原本黑壓壓一片的蒙元大軍,此刻像是退潮的海水,正混亂而迅速地向北撤離。
丢棄的旗幟,散亂的辎重,還有隐約傳來的驚惶呼喊,無不昭示着一場突如其來的潰敗。
“真的……退了?”刀疤校尉喃喃自語,眼睛瞪得溜圓。
周圍的士兵也發現了這一幕,頓時嘩然。
“鞑子真的跑了!”
“我們守住了!鎮北城守住了!”
短暫的驚愕之後,是劫後餘生的狂喜。
不少士兵激動地扔掉武器,相互擁抱,甚至喜極而泣。
壓抑了太久的恐懼和絕望,在這一刻盡情釋放。
刀疤校尉也松了一口氣,但心頭的疑惑卻更深了。
蒙元人怎麼會突然撤退?
而且是如此狼狽的潰敗?
這不合常理。
除非……
一個荒謬的念頭再次浮現,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就在這時,城牆下方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什麼人?”守衛側門的士兵警惕地喝問。
吱呀一聲,那扇不久前被沈無咎和東方聞推開的側門,再次被從外面推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陽光勾勒出兩個修長的身影。
一男一女,風塵仆仆,卻身姿挺拔。
正是去而複返的沈無咎和東方聞。
沈無咎走在前面,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隻是出去散了個步。
她随手一揚。
一個黑乎乎、沾滿血污的東西,劃過一道抛物線,“咚”的一聲,滾落在刀疤校尉的腳邊。
那是一個人頭。
須發皆白,雙目圓睜,臉上凝固着驚恐與不甘。
正是蒙元主帥,博爾忽!
刀疤校尉如遭雷擊,猛地後退一步,差點跌倒。
他認得這張臉!
不久前,他還通過瞭望鏡,遠遠見過這個在蒙元軍中如同神祇般存在的老帥!
城牆上,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喧嘩,所有的歡呼,戛然而止。
士兵們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那顆頭顱,又看看面色平靜的沈無咎,仿佛石化了一般。
空氣仿佛凝固了。
針落可聞。
“蒙元主帥,博爾忽。”沈無咎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已被我斬殺。”
“蒙元軍心已潰,不堪一擊。”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兀自處于震驚中的刀疤校尉。
“将軍,此時不追,更待何時?”
轟!
人群炸開了鍋!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山呼海嘯般的驚呼與狂吼!
“老天爺!真的是博爾忽的人頭!”
“她…她真的殺了蒙元主将!”
“我的娘欸!這怎麼可能!”
“神仙!一定是神仙下凡!”
士兵們看向沈無咎的眼神,徹底變了。
從之前的鄙夷、嘲弄,變成了狂熱的崇拜與敬畏!
那是一種看待神明般的眼神!
刀疤校尉一張臉漲得通紅,從脖子根一直紅到耳尖。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嗤笑與呵斥,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他幾步沖上前,對着沈無咎,深深一揖到底。
“姑娘!東方先生!末将有眼無珠,之前多有得罪,還請恕罪!”
他的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激動與羞愧。
“将軍言重了。”東方聞上前一步,微笑着虛扶一把。“舉手之勞,何足挂齒。”
沈無咎依舊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在意這些。
“追擊吧。”她再次提醒。
“對!追擊!”刀疤校尉猛地直起身,眼中爆發出興奮的光芒。“傳我将令!打開城門!全軍出擊!”
“痛打落水狗!”
“殺鞑子!報仇雪恨!”
“吼!”
城牆上的士兵們爆發出震天的呐喊,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
沉重的城門被緩緩打開。
壓抑已久的守城将士如同猛虎出籠,呐喊着沖出城去,追殺那些倉皇逃竄的蒙元潰兵。
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已成定局。
刀疤校尉沒有跟着沖殺出去,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