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渡鎮,黑虎幫總堂。
昏暗的燈火下,一個滿臉橫肉、額頭帶着一道猙獰刀疤的壯漢,正煩躁地摔碎了一個茶杯。
“廢物!一群廢物!”刀疤臉,也就是黑虎幫幫主王虎,一腳踹翻了跪在地上、剛剛包紮好斷腕的手下,“媽的!老子的人在安渡鎮的地盤上被人砍了手,你們他媽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那斷腕的地痞疼得龇牙咧嘴,哭喪着臉道:“幫主饒命!那娘們……那娘們太邪門了!就……就那麼一眨眼,小的的手腕就……就沒了!快得根本看不清啊!”
“還有那個小白臉!”另一個地痞趕緊補充,“雖然沒動手,但一直站在旁邊,看着也不是善茬!”
王虎眯起眼睛,眼縫裡閃爍着兇光:“一男一女?女的出手,劍很快?還敢不把我們黑虎幫放在眼裡?”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都被震得跳了起來:“反了天了!在老子的地盤上撒野,還敢傷我的人?!查!給老子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對狗男女找出來!男的打斷腿,女的……哼,長得怎麼樣?”
那斷腕的地痞回憶了一下,雖然當時吓得魂飛魄散,但沈無咎那冰冷又帶着驚人豔色的臉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咽了口唾沫,小聲道:“女的……雖然看着病怏怏的,但……但是個絕色……”
“絕色?”王虎臉上露出一抹獰笑,“好!很好!等抓到她,老子要讓她知道知道,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去!把所有兄弟都撒出去,封鎖鎮子各個出口,挨家挨戶地搜!我就不信,他們還能飛了不成!”
“是!幫主!”一群地痞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陰影裡,一個師爺模樣的人湊近王虎,低聲道:“幫主,對方出手如此狠辣,恐怕來路不簡單,會不會是……”
“不簡單?”王虎冷笑一聲,摸了摸額頭上的刀疤,“再不簡單,到了安渡鎮,是龍也得給我盤着!老子背後是誰,你忘了?敢動我黑虎幫,就是跟縣太爺過不去!去,跟衙門那邊打個招呼,讓他們也‘協力’搜查!”
師爺連忙點頭哈腰:“是是是,幫主英明!”
而此刻,東方聞和沈無咎已經離開了喧鬧的街道,走在回那間破屋的小巷裡。
“你太沖動了。”東方聞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
沈無咎腳步未停,頭也沒回:“他們該打。”
“我知道他們該打,”東方聞歎了口氣,“但這裡是安渡鎮,不是你的江湖。我們現在帶着上百号災民,不易多生事端,尤其是在你傷勢未愈的情況下。”
沈無咎沉默了一下,握着劍柄的手緊了緊。她知道東方聞說得對,但她就是看不慣那種欺淩弱小的場面。那是刻在她骨子裡的東西,改不掉。
“下次注意。”她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東方聞看着她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就在兩人快要走到巷子盡頭,那扇破舊木門遙遙在望時,一個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啧啧啧,小姑娘,火氣不小嘛,剛才那劍使得,啧啧,夠快,夠狠!就是……還差點意思!”
聲音是從巷子口傳來的,帶着幾分戲谑,幾分懶洋洋的味道。
東方聞和沈無咎同時停下腳步,猛地回頭!
隻見巷子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那是個……老頭?
一個穿着破舊灰色僧袍,光着腦袋,臉上皺紋堆壘,看上去邋裡邋遢,手裡還拎着個油乎乎的燒雞腿啃着的老頭。
他笑眯眯地看着沈無咎,眼神卻精光四射,完全不像個普通老僧。
東方聞瞳孔微縮,心中警鈴大作!這老頭什麼時候出現的?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沈無咎更是全身緊繃,握劍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她從這老頭身上,感覺到了一種深不可測的氣息,遠比之前的趙克功更加危險!
“你是誰?”沈無咎冷冷開口,劍尖微擡,遙指老頭。
“我?”老頭又啃了一口雞腿,含糊不清地說道,“路過的,路過,看個熱鬧不行啊?小姑娘,你這劍法,殺氣是夠了,可惜啊,根基不穩,變化不足,碰到真正的高手,啧啧,不夠看,不夠看!”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晃腦,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
沈無咎眼神一寒:“找死!”
話音未落,她身形一動,手中長劍化作一道匹練,如同毒蛇出洞,直刺老頭咽喉!
這一劍,快、準、狠!
然而,面對這淩厲一劍,老頭卻隻是嘿嘿一笑,身體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輕輕一晃,那看似必中的一劍,竟然擦着他的衣袍刺了個空!
“咦?躲過去了?”老頭仿佛很驚訝,手裡的雞腿差點掉地上。
沈無咎一擊不中,毫不猶豫,手腕一轉,劍勢再變,如同狂風驟雨,瞬間将老頭籠罩在漫天劍影之中!
“叮叮當當!”
一陣密集的金鐵交鳴聲響起!
老頭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根……燒火棍?就是那種黑乎乎、不起眼的燒火棍,随手揮舞着,卻總能以最不可思議的角度,精準無比地擋住沈無咎的每一次攻擊!
他的動作看似笨拙滑稽,甚至還有空往嘴裡塞雞腿,但每一棍都蘊含着一股巧勁,将沈無咎淩厲的劍氣輕松化解。
沈無咎越打越心驚!
她的劍法以快、詭、狠著稱,同輩之中罕逢敵手,就算是宗師級的趙克功,正面硬撼之下也被她斬殺!可眼前這個邋遢老頭,竟然隻用一根燒火棍,就将她的攻擊盡數擋下,而且顯得遊刃有餘,仿佛在……逗貓?
“喂喂喂!小姑娘,用力點啊!沒吃飯嗎?”老頭一邊擋格,一邊還有空嘲諷,“你這劍使得軟綿綿的,是想給老頭子我撓癢癢嗎?”
沈無咎氣得俏臉漲紅,内力催動到極緻,劍招越發淩厲狠辣,招招不離老頭要害!
可無論她如何變招,如何加速,那老頭就像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鳅,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躲開,或者用那根破棍子擋住。
東方聞站在一旁,眉頭緊鎖。他看得出來,這老頭的武功深不可測,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沈無咎雖然劍法精妙,但比起這老頭,無論是内力修為還是對武學至理的理解,都差了不止一個層次!
“夠了!”老頭似乎玩膩了,突然大喝一聲,手中的燒火棍猛地一震!
“嗡——!”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順着劍身傳來!
沈無咎隻覺得虎口劇痛,長劍差點脫手飛出!整個人被震得氣血翻騰,蹬蹬蹬連退數步,才勉強站穩,臉色更加蒼白。
老頭收回燒火棍,扛在肩上,撇撇嘴道:“就這點本事?連老頭子我都打不過,還想跟錦衣衛那幫鷹犬對着幹?”
他斜睨着沈無咎,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小姑娘,你知道錦衣衛代表着什麼嗎?那代表的就是大南朝的皇帝!是這天底下最強的暴力!就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去多少死多少!”
沈無咎死死盯着老頭,咬着嘴唇。她知道老頭說的是事實,剛才的交手,她确實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
這老頭……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
老頭看着她不服氣的樣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怎麼?不服氣?想學點真本事嗎?”
沈無咎一怔,看着老頭那張滿是褶子的笑臉,心中驚疑不定。
東方聞上前一步,對老頭拱手道:“晚輩東方聞,見過前輩。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老頭擺擺手,又撕下一塊雞肉塞進嘴裡:“稱呼?忘了,忘了,叫我老酒鬼,或者老瘋子都行,随你們便。”
他目光轉向沈無咎,嘿嘿笑道:“小姑娘,想不想學點真本事?你這劍法,匠氣太重,殺氣有餘,靈性不足,空有其形,未得其神。”
沈無咎握緊了劍,眼神倔強。
“前輩願意指點?”東方聞适時開口,語氣恭敬。
老頭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沈無咎:“看她誠意了。老頭子我可不輕易收徒,更别說指點人了。”
沈無咎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驕傲,對着老頭微微躬身:“晚輩……請前輩指教。”
“哈哈哈!這才像話!”老頭大笑,将啃得幹幹淨淨的雞骨頭随手一扔,“來來來,把你剛才那幾招再使一遍,慢點,讓老頭子我好好看看。”
沈無咎依言,收斂了殺氣,将剛才攻擊老頭的劍招一闆一眼地重新演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