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潭水瞬間吞噬了他，刺骨的寒意穿透衣衫，直侵骨髓。

東方聞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冰冷的水流瘋狂地湧入他的口鼻，窒息感如影随形。

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水壓越來越大，仿佛要将他的五髒六腑都擠壓出來。

恍惚間，這下沉的感覺，這冰冷刺骨的絕望，竟有些熟悉。

記憶的碎片如同沉渣泛起，模糊的畫面在黑暗中閃爍。

那是很久以前的冬天，街角，積雪覆蓋着青石闆路。

一個衣着華貴的小小少年，手裡拿着一個還冒着熱氣的饅頭，有些猶豫地看着蜷縮在牆角的那個小乞丐。

小乞丐很瘦小，臉上髒兮兮的，隻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寒夜裡的孤狼，充滿了警惕和倔強。

少年最終還是走上前，将饅頭遞了過去。

小乞丐沒有立刻接，隻是用那雙狼崽子似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少年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将饅頭往她手裡一塞，轉身就跑了。

他沒看到，在他轉身後，小乞丐飛快地抓起饅頭，狼吞虎咽，仿佛那是世間最美味的東西。

……

陰暗潮濕的破廟，蛛網遍布。

少年東方聞被人用粗麻繩捆着，嘴裡塞着布團，眼中滿是驚恐和無助。

幾個兇神惡煞的綁匪正在低聲争吵着什麼。

就在他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一道瘦小的身影如鬼魅般潛了進來。

還是那個小乞丐，她的眼神比上次更加銳利，手裡緊緊攥着一塊鋒利的瓦片。

她沒有絲毫猶豫，趁着綁匪不備，如同一隻迅捷的小獸，撲向離她最近的那個大漢，瓦片狠狠劃過對方的手腕！

鮮血飛濺！

慘叫聲劃破了破廟的寂靜。

混亂中，她以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狠辣和精準，制造着騷亂，吸引了所有綁匪的注意。

然後，她用那塊瓦片，飛快地割斷了捆着東方聞的繩子。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某種複雜難明的情緒，或許是……一絲暖意？

但那情緒消失得太快，快得如同錯覺。

她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他快跑。

“嘩啦！”

東方聞猛地從冰冷的潭水中掙紮出來，劇烈地咳嗽着，大口呼吸着潮濕的空氣。

沈無咎已經先一步爬上了岸，濕漉漉的黑發貼在臉頰，眼神冷冽地掃視着周圍。

水潭并不算太大，岸邊是一片相對幹燥的岩石地面，前方隐約可見一個透着微光的洞口。

看來這裡就是溶洞的另一個出口。

兩人不敢耽擱，迅速朝着洞口跑去。

剛沖出洞口，刺目的火光瞬間映入眼簾。

洞外是一片開闊的山谷，此刻卻被無數火把照得亮如白晝！

密密麻麻的身影将整個山谷出口圍得水洩不通，冰冷的甲胄在火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光芒，一面面繡着飛魚圖案的旗幟迎風招展。

錦衣衛！

至少有數百人之多！

一個身着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千戶越衆而出，臉上帶着貓捉老鼠般的戲谑笑容。

“呵，沈無咎，東方聞，你們還真是能跑。”

“可惜，到此為止了。”

他眼神輕蔑地掃過渾身濕透、略顯狼狽的兩人，語氣帶着十足的傲慢。

“乖乖束手就擒，或許還能少受點皮肉之苦。”

周圍的錦衣衛也紛紛露出了嘲弄的神色，在他們看來，這兩個人已經是插翅難飛的甕中之鼈。

東方聞眉頭微蹙，目光快速掃過眼前的陣勢，心中計算着突圍的可能性。

沈無咎卻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她隻是甩了甩濕漉漉的衣袖，冰冷的目光越過那名千戶，投向他身後嚴陣以待的錦衣衛大軍。

那名千戶見沈無咎完全無視他，臉色不由得一沉。

“敬酒不吃吃罰酒！”

“拿下！”

他厲聲喝道，猛地一揮手！

“唰唰唰！”

數十名錦衣衛同時拔刀，刀光在火把的映照下，連成一片刺目的寒芒，如同潮水般向兩人湧來！

就在刀鋒即将及體的瞬間，沈無咎動了！

沒有人看清她是如何拔劍的。

隻看到一道清冷的劍光如同驚鴻乍現，瞬間劃破了夜色！

快！

快到極緻！

沖在最前面的幾名錦衣衛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隻覺得脖頸一涼，身體便失去了控制，重重栽倒在地，鮮血汩汩而出。

“什麼？！”

那名千戶臉上的傲慢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甚至沒看清沈無咎的動作！

這怎麼可能？！

殘影閃爍，劍光如練！

沈無咎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在錦衣衛的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劍光閃過，必然伴随着一聲慘叫和倒下的身影。

她的劍法并不華麗，甚至可以說簡單直接到了極點。

沒有多餘的招式，沒有炫目的技巧，每一劍都精準地刺向對手的要害。

角度刁鑽，時機精準，仿佛經過了千錘百煉，将殺戮演繹成了一種冰冷的藝術。

一名經驗老到的錦衣衛百戶，眼看沈無咎沖向自己，怒吼一聲，雙手持刀，用盡全力劈下！

他自信這一刀足以開碑裂石！

然而，沈無咎的身形隻是微微一側，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開了刀鋒。

同時，她手中的長劍如同毒蛇出洞，沿着對方刀身掠過，輕輕一抹！

“嗤！”

百戶隻覺得手腕一麻，虎口劇痛，繡春刀脫手飛出！

他還來不及驚恐，冰冷的劍尖已經抵住了他的咽喉。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他。

他看着眼前這張冷若冰霜卻又絕美動人的臉龐，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個女人……是魔鬼嗎？！

那名千戶看得目眦欲裂，心膽俱寒。

這哪裡是什麼強弩之末，分明是一頭剛剛蘇醒的洪荒猛獸！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沖上去的數十名錦衣衛已經倒下了一大半！

剩下的錦衣衛也都被沈無咎那狠辣無情的劍法吓破了膽，腳步遲疑，不敢再輕易上前。

沈無咎持劍而立，濕透的衣衫緊貼着她玲珑有緻的身軀，長發随風飄動，劍尖上，一滴鮮血緩緩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擡起眼，冰冷的目光再次鎖定在那名千戶身上。

那名千戶被沈無咎冰冷的目光鎖定，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闆直沖天靈蓋，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幾乎要停止跳動。

他從未感受過如此純粹、如此凜冽的殺意！

死亡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你…你别過來！”千戶色厲内荏地後退一步，聲音帶着無法掩飾的顫抖。

周圍的錦衣衛也被沈無咎剛才那摧枯拉朽般的殺戮震懾，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

沈無咎一步一步向前逼近，劍尖斜指地面，水珠順着劍鋒滑落，如同死神的淚滴。

就在她即将揮出奪命一劍的刹那——

“夠了。”

一個清冷、略帶疲憊卻依舊充滿威嚴的聲音，如同寒冰般砸落在山谷中。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同樣身着飛魚服的身影，緩緩從後方走了出來。

正是淩霜！

她臉色有些蒼白，嘴角似乎還殘留着一絲血迹，但那雙鳳眸依舊銳利如刀。

那名千戶看到淩霜，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臉上瞬間湧現出狂喜之色：“大人！您來了！快！快拿下這妖女！”

淩霜甚至沒有看那千戶一眼，她的目光，從出現的那一刻起，就牢牢鎖定了沈無咎。

兩個同樣絕美，同樣冰冷的女子，目光在空中交彙，無形的殺氣激烈碰撞，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沈無咎，”淩霜的聲音很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你的劍，不錯。”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帶着上位者的審視：“可惜，到此為止了。”

話音未落，淩霜動了！

她手中的軟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似銀色的閃電，撕裂夜空，直刺沈無咎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