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恭敬的态度,若是再繼續糾纏下去沒有任何益處,老者聽後張了張嘴,最終隻是長歎一聲,在無妄門弟子為其包紮好傷口後,默默帶着村民們退開了。
千琉冷眼旁觀,心中暗自冷笑。趙知煌這番作态,當真是将道貌岸然四字演繹得淋漓盡緻。
待村民盡數離去,場中氣氛驟然凝滞。趙知煌寬袖一振,眼底寒芒乍現,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千琉身上,方才觀望交手已讓他明白,這個看似溫順的弟子,遠比想象中更難對付。
趙知煌面色驟然一沉:“無塵門弟子千琉!”元嬰期威壓如潮水般向千琉湧去,“傷害同門,該當何罪?”
千琉聽令正欲跪地應答,忽聞天際傳來一聲清越鶴唳。衆人舉目望去,但見一隻通體雪白的仙鶴破雲而來,鶴背上兩位仙尊衣袂翻飛——正是無塵門仙長甯知白,與無妄門仙長年知婵。
甯知白一襲素白長袍,飄然落地時連一絲塵埃都未驚起。他眸光清冷地掃過趙知煌,聲音雖輕卻字字如冰:“康伯仙長。”疏離的尊号被他咬得極重,“本座門下弟子若有不是,自有門規處置,就不勞仙長管教了。”
明霄率先回過神來,帶領衆弟子恭敬行禮:“弟子恭迎師尊出關!”聲音中難掩激動之情。畢竟甯知白閉關多年,今日突然現身,着實令人驚喜。
年知婵則輕盈落地,對場中劍拔弩張的氣氛恍若未覺。她徑直走向錦情,一邊為徒兒挽起散落的青絲,一邊斜睨着趙知煌,唇角噙着若有似無的淺笑,俨然一副靜觀好戲的模樣。
趙知煌面色驟然陰沉,顯然沒料到二人會突然現身。他強壓怒意,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甯師弟出關怎不提前知會?既然你親至,這弟子自然交由你處置。”
話音未落,他猛地指向被攙扶的希陽,聲音陡然提高:“隻是我這徒兒被傷得不輕,今日必須讨個說法!”說罷目光又陰鸷地掃過昏迷的希瑤,最終死死盯住千琉。
目睹全過程的錦情焦躁地撥弄着鬓邊碎發,不理解趙知煌的咄咄逼人,正欲上前為千琉辯解,卻被年知婵一把攔在身後。錦情不解地望向師尊,隻見年知婵微微搖頭,眸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決。
就在這僵持之際,原本昏迷的希瑤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她顫抖着支起身子,剛一張口”哇”地噴出一大灘腥臭的黑血。
更駭人的是,她雪白的脖頸上,血色咒紋迅速蔓延,比之前更加嚴重,轉眼已爬滿半邊臉頰。與此同時,一股濃稠如墨的魔氣從她七竅中滲出,在周身形成詭異的黑色霧霭。
年知婵見狀當即厲聲喝道:“趙知煌!”她揮手,一道清光直擊希瑤周身的魔氣,“你平日苛責弟子也就罷了,如今竟縱容門下修習魔功?!這般精純的魔氣,絕非一日可成!”
局面驟然逆轉。趙知煌顯然沒料到這一變故。他面不改色,眸中閃過寒光,竟突然對希瑤厲聲喝道:“孽徒!竟敢私修魔氣!”掌中靈力暴漲,“今日為師就替天行道!”
希瑤踉跄着撲倒在趙知煌腳邊,顫抖的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袍角:“師尊明鑒,弟子真的不知。”她甚至來不及擦拭嘴角不斷滲出黑血。
一旁的希陽也慌忙陪同希瑤跪地:“師尊!求您明鑒啊!希瑤絕不會的。”
千琉冷眼旁觀這場鬧劇,心頭凜然。趙知煌這般狠辣的棄車保帥之舉,着實令她心驚。
她望着趙知煌擡起的手掌,卻在他袖中看到了塊滑落的半塊玉珏,紋路竟然與五蘊劫玉相似。
‘怎麼會在他手上?’千琉頓感不妙,直到看見五蘊劫玉,原本還猶豫不決離開的内心有了堅定的答案。
難怪這麼着急研究血蠱咒當工具,眼前血蠱咒之事尚未有人完全挑明,趁着師尊甯知白他們反應過來之前,不能再這樣追查下去了。
她雖曾與二人有嫌隙,可也打從心裡欣賞他們的能力,如若得到這樣的結束未免太過倉促。
更何況若真是讓他解決了兄妹二人,誰知道下一個矛頭會說誰,必須把局勢攪得他不得安甯。
千琉深吸一口氣,忽然上前幾步,在甯知白面前鄭重跪下:“師尊明鑒,此事蹊跷甚多。弟子與希瑤相處多時,願相信他們絕非修煉魔氣之人。懇請師尊向趙師伯求情,徹查此事。”
她低垂着頭,心中卻也盤算分明:若能救下這二人,賣個人情日後即便兵戎相見,也算留了餘地,亦或是二人若心存感激,或許能成為暗線。
甯知白冷冽的目光終于落在千琉身上。那張俊美的面容依舊如冰封般看不出情緒,但千琉分明感受到靈力的波動,師尊此刻心情不是很好。
“師弟師妹且放心。”趙知煌卻置若罔聞沒有在意他們,而是轉向甯知白二人時語氣陡然緩和,“此事我定會嚴加懲處。”
他意味深長地補了句,“就像當年在白桦林曆練時一樣......”
這次甯知白與年知婵聞言,神色微動。兩人對視一眼,終究沒有再多言。
甯知白突然擡手打斷:“不必了。”他聲音清冷如霜,“本座倒覺得,我徒兒所言不無道理。”
甯知白扶了扶額,眉宇間透着幾分倦色:“此事暫且作罷,待回山後再議。”他目光掃過明霄已經包紮妥當的傷勢,又環視一周疲憊的衆弟子,“今日諸位都辛苦了,且先回山調息。”
說罷,他轉向千琉,聲音雖輕卻不容置疑:“千琉留下,為師有話要問你。”
此時日光灑在他素白的衣袍上,為那清冷的身影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卻掩不住眼底的深意。
清雪急切地上前想要留下陪伴千琉,卻被她輕輕搖頭婉拒。
“為什麼?”清雪不解地追問,眼中滿是不舍。他們明明是一路并肩作戰的夥伴,怎能在此刻分開?
“怎麼,連受罰你也要跟着?”千琉挑眉輕笑,語氣中帶着幾分調侃。
唯有慕鶴始終沉默地凝視着她,那眸光讓千琉心頭微顫,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
“别擔心我很快就跟上你們了。”她對着二人安慰道。
待衆人散去,千琉一撩衣擺,鄭重跪地。垂落的青絲遮掩了她大半面容:“弟子知錯。”
她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透着悔意,“身為掌門繼任,卻因一時沖動重傷同門,實在有負師門厚望。懇請師尊準許弟子下山曆練,以正己身。”
她俯首的瞬間,唇角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趙知煌的提前發難,反倒成全了她的計劃,借懲戒之名暫離這是非之地,正是以退為進的上策。方才對希陽下的重手,此刻倒成了最好的借口。
她迫切的需要暫時遠離衆人的視野,以待來日。更何況,隻有她離開,才能确保清雪和慕鶴不受牽連。
甯知白眉頭微蹙,罕見地露出猶豫之色:“原想着讓你去思過崖反省幾日便罷。”他頓了頓,聲音轉冷,“可是轉而念及無念門那邊必然糾纏不休,相比較下來,倒不如暫且離山避避風頭。”
千琉心頭一震,沒想到師尊竟也會為她考慮至此。她壓下翻湧的情緒,恭敬地叩首行禮,額頭輕觸地面,不露半分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