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着血蠱咒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返回雲劍山的路上,千琉禦劍飛行在雲海之上,她望着腳下漸漸遠去的村落輪廓,忽然開口:“師尊,那些沒有靈力的凡人,遇到魔物時就隻能等死嗎?”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着說不出的沉重。山風拂過,撩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含着複雜情緒的眼睛。
甯知白沒有立即回答。他不動聲色地放慢了禦劍的速度,側目打量着身側的弟子。少女挺直的身影在雲層中顯得格外單薄,卻又透着股倔強。
“千琉。”良久,甯知白終于開口,“你可知道為何雲劍山要建在這群山之上?”
千琉一怔,不明所以地望向師尊。
甯知白擡手指向遠處層巒疊嶂:“登高望遠,或許能看清這世間百态。但是。”他話鋒一轉,“看得太清,有時反而會迷失本心。”
山風驟起,吹散了師徒之間的沉默。
“可為何這麼久卻無人嘗試改變這局面?”千琉不甘心地追問,聲音幾乎要被風聲淹沒。
甯知白身形微頓,良久才輕歎道:“曾經是有人嘗試過....”他的聲音飄忽得如同風中殘燭,“其實,你趙師伯并非如今這般模樣,是為師與你師叔當年做錯了選擇,才造成現在的結果。”
最後幾個字消散在風中,帶着說不盡的怅惘與悔意。千琉分明看見師尊向來挺拔的背影,此刻竟顯出幾分孤寂,而她心中也有了些别的想法。
剛回到雲劍山,千琉就聽到身旁路過的同門們小聲讨論着“聽說了嗎?無念們的兄妹希陽希瑤和趙師伯一同回來後就被軟禁在洞府了。”
“怎麼會?發生了什麼事嗎?”弟子驚訝着語氣裡含着擔憂。
“不知道,掌門說先軟禁一段時日觀察,無念門自己的事就交給趙師伯處理了,而且我看他們兄妹二人的狀态似乎不太好。”
千琉從他們身旁掠過。
剛回到雲劍山,千琉便聽見山道旁幾位同門正低聲交談。斷斷續續的話語飄入耳中:
“聽說了嗎?無念門的希陽、希瑤兄妹随趙師伯回山後,即刻就被禁足在洞府了。”
“什麼?”另一弟子倒吸一口涼氣,手中書卷"啪"地一聲滑落,在青石階上磕出聲響,“他們不是去協助處理村落的魔物了嗎?怎會這樣?”
“噓——”年長些的弟子警惕地環顧四周,聲音壓得更低,“剛剛掌門親自下的令,說是無念門内務交由趙師伯全權處置。我來時正巧撞見衛元遷出來。”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接着道:“那張臉白得跟宣紙似的,連嘴唇都在抖。更蹊跷的是,方才路過他們的洞府時,隔着結界都能聞到血腥氣。”
千琉腳步未停,藍白道袍掠過青石階時帶起一片落葉。将那些竊竊私語揉碎在晨鐘餘韻裡。
千琉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洞府,卻在踏入小院的瞬間怔住了,清雪正靜立在玉蘭樹下,不知已等了多久。風卷着花瓣簌簌落下,有幾片沾在她肩頭發梢,她卻渾然未覺。
“擅自闖入他人洞府,可不是好習慣。”千琉輕笑着擡手,替她拂去肩頭落花。
清雪卻蹙眉避開她的動作,眸色清冷:“我聽師尊說,你要離山。”她頓了頓,“隻是受罰,為何非要下山?”
果然是為這個。千琉唇角笑意未變,懶洋洋地踱到玉蘭樹下,坐在石凳上:“在山上待膩了,想看看人間煙火。”她仰頭接住一片飄落的玉蘭花。
“千琉!”清雪袖中手指攥緊,最終卻隻是閉了閉眼。當她轉身欲走時,卻聽見背後的人喃喃道。
“門裡暫時是不會有我的位置了。”千琉聲音輕得像是自語,“和你們不同,我知道得太多,又太愛出風頭。"她忽然笑起來,眼底卻一片寒涼,"等趙知煌騰出手來,第一個要處理的,不就是我這條漏網之魚麼?”
清雪的身影凝固在原地,許久,她睫毛輕顫,轉身看向千琉溫和道:“你不想說,自然有你的理由,但記住,我們是朋友,下山這段時日,門中風吹草動,我都會為你留心。”
玉蘭紛飛間,那抹身影漸行漸遠。朋友嗎。這個陌生的詞彙在唇齒間輾轉,千琉卻嘗不出滋味。
院牆外,有道身影随着清雪的離去,悄然揉碎在滿院花香裡隐沒。
晨雨淅瀝,千琉踏着石闆上的水窪向山門走去。細密的雨沾濕了她的發絲,她卻渾不在意,這點小雨,還不值得她費神撐傘。
可是,連廊轉角處,一道身影倏然貼近。接着,油紙傘‘唰’地在她頭頂綻開,遮去漫天雨幕。
“師弟有事?”千琉頭也不回,語氣閑散得像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慕鶴執傘的手往前遞了遞,傘面傾斜出一個恰到好處的角度,雨水将他的肩膀沾染成深色:“求師姐帶我一同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