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琉剛要起身,沈喻沉卻已擡手制止。他扶着桌案緩緩站起:“無礙。門中尚有餘孽需肅清,就不多留了,臨行前,我還想去看看... ”
話音未落,人已轉身離去。直到那抹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衆人才收回目光。
屋内一時陷入沉寂,“雲小姐今後有何打算?”千琉問道。
雲霜執筆在紙上畫了個圈苦惱道:“我已經派人将之前在古廟的修士們接到醫館了,除了解釋和修建清水城隻是其一。”
她望向窗外,“更難的,是改變百姓們根深蒂固的觀念。我打算近日就将城周石像盡數拆除,不能再讓人接觸吸食陽氣了。”
話音漸低,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那些難過的記憶與眼前待解決的難題交織在一起,讓她的眼底布滿血絲。
千琉語氣中幾分鄭重:“縱有萬般要務在身,雲小姐也當珍重,我相信不久後清水城一定會是全新的世外桃源。”
就像曾經所記載的,清泉環抱,溪流川巷。
她望向窗外忙碌的人群,“我們不久便要啟程,眼下正值清水城人心惶惶之際,獨掌大局,更需保重,莫要讓這座城,成為壓垮你的重擔。”
雲霜聞言一怔,點了點頭。
臨近黃昏時,雲霜獨自回到府邸,雲府如今空蕩寂寥,連腳步聲都帶着回響。
她拖着疲憊的身軀将母親的祠牌擦幹淨後來到書房,正欲整理案上文書,順便翻閱父親遺留的護城陣法圖冊時,卻碰倒了一個油紙包。
紙包散開,露出裡面琥珀色的枇杷糖,底下壓着一張字條:
“小姐近日咳疾又犯,我制作了枇杷糖利于緩解。小姐記得吃。
——沈喻尤”
雲霜盯着這包糖久久沒有說話,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黃昏,她緩緩将糖包重新系好,收起來,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
林間薄霧,與雲霜作别後的第二日,千琉便帶着慕鶴踏上了行程。
千琉臨走前,悄悄塞給雲霜一張字條,上面寫着之前答應告訴她一部分關于玉墜的事,算是對她信任的報答。
不過,即便雲霜知曉一切,也不會因此大動幹戈。
穿過最後一片竹林,清水城的輪廓已隐在遠山之後。
千琉經過這幾天已經徹底打定主意,要将慕鶴勸回去。
“師弟...”千琉突然駐足,聲音比林間的晨霧更冷,“我想了想,你還是回去吧。”
慕鶴身形一滞,面容上看不出情緒,語氣卻有些委屈:“師姐還是要趕我走?”
他苦笑着搖頭,“我以為這一路走來的表現能讓師姐改變主意,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
千琉别過臉去。說不好顯然太絕對,畢經少年确實幫了她許多。
但是尋找五蘊劫玉的路途兇險萬分,清水城的遭遇更讓她心有餘悸。
作為将他帶回師門的人,她必須護他周全。
“不是你的問題...”她聲音淡然答道,内心卻是糾結萬分。
眼前的少年分明溫潤懂事,卻總讓她想起前世持劍相向的景象。
千琉總想問問曾經的慕鶴,為什麼當年非要走到那一步?可這個答案,現在的慕鶴永遠無法給她。
“在師姐眼裡,我究竟算什麼?”慕鶴突然問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千琉沒想到他會這樣問,一時怔住了,不由得思考了起來。
玩伴?師弟?仇人?互相照顧之人?這些身份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不知道也無妨。”慕鶴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幹淨得刺痛她的眼,“我會有用的,師姐想要我成為什麼樣,我就會是什麼樣。”
他擡手為她拂去肩頭的落葉,“所以别趕我走,好嗎?”
千琉沉默良久,最終搖了搖頭。
她不敢看少年的表情,禦劍而起時,未盡的話語埋在心中。
出乎意料的是,身後并沒有追來的身影,這一次,慕鶴終于如她所願,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