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禅谷的暴雨傾瀉,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街道上行人倉皇奔逃,卻不是為了避雨,而是為了逃命。
商販的貨擔翻倒在泥水中,鮮果滾落一地也無人拾取。婦人将孩童死死摟在懷裡,任憑雨水打濕衣襟。
驚恐的喊叫聲在雨幕中此起彼伏:
“快逃啊!水鬼上岸了!”
“龍泉寺不是鎮守在此嗎?怎會還有魔物?”
“現在哪還顧得上這些快逃吧!”
“娘親,我害怕...”
“抱緊娘親,不要松手。”
泥水飛濺中,百姓們狼狽逃竄的身影與千琉一行人形成鮮明對比。他們逆着人潮而行,淨身訣的光暈剛閃過,轉瞬就被雨水澆滅。
少女的發絲緊貼臉頰,少年道袍盡濕,卻無人停下腳步。
萬湘樓前,湖面翻騰如沸。釋明獨自立于波濤之上,周身金光流轉,将整片湖面死死鎮壓。
岸邊,胡姬早已到達利爪寒光閃爍,手中短扇翻飛,正剿殺着零星上岸的水鬼。她引以為傲的狐尾已被雨水浸透,狼狽地黏作一團。
千琉等人趕到時,根本無暇寒暄。這些水鬼與千琉先前遇到的魚人截然不同,它們由怨氣凝聚而成,形體缥缈難捉,比實體妖魔更難對付。
局勢危急,釋明的周身的金光已開始明滅不定,顯然快要支撐不住。
千琉一劍斬退幾隻逼近的水鬼,閃身來到胡姬身側:“可有速戰速決之法?”
胡姬的狐耳微動,餘光掃向呆立一旁的釋澈:“法子是有的。”她壓低聲音,“就怕有人壞事。”
千琉劍鋒一轉,将撲來的水鬼攔腰斬斷:“他不敢。”語氣斬釘截鐵,“方丈下落不明,諒他此刻也不敢輕舉妄動。”
她側身擋在釋澈與胡姬之間,“我也能盯着他。再拖下去等水鬼上岸怕是要見血了。”
話音未落,湖心突然傳來釋明一聲悶哼,金光結界已然出現裂痕,無數慘白的水鬼手臂正從縫隙中瘋狂探出。
胡姬煩躁地咂了下舌,狐尾猛地一甩:“罷了,接着!”她将一物抛向千琉,“這是渡靈網,用我的妖毛與精氣煉制,本是防着今日之變。”
千琉接住的瞬間,掌心傳來溫熱觸感,那繩隐隐泛着妖力。
“一會兒我護着岸邊,你們以靈力催動,覆于湖面即可。”胡姬語速飛快,“但醜話說在前頭。”她注視掃過湖面,“這玩意兒我也頭回用,若不成。”尖銳的指甲寒光一閃,“就隻能與這些水鬼拼個你死我活了。”
說這話時,她的視線卻不由自主落在釋明身上。那和尚周身的靈力波動搖搖欲墜,卻仍咬牙堅持。誰又能想到,一隻妖竟然會選擇和人一同守護雲禅谷。
千琉與慕鶴禦劍而起,迎着狂風驟雨向湖心飛去。
渡靈網在靈力催動下泛起赤紅光芒,滾燙得幾乎灼傷掌心。
身旁,慕鶴一把扶住被狂風吹得踉跄的千琉,少年溫熱的手掌穩穩托住她的臂彎。
千琉低頭望去,湖面下無數扭曲的面容正猙獰地向上抓撓。她與慕鶴目光交彙,無需多言:“開始吧。”
兩人各執網角,在電閃雷鳴中分向兩側疾馳。
渡靈網迎風展開,霎時化作遮天巨幕籠罩湖面,網上每一根狐毛都迸發出耀目紅光。
随着渡靈網完全展開,湖底的水鬼仿佛感知到了危機,瘋狂地撞擊着結界。無數慘白的手臂破水而出,撕扯着搖搖欲墜的金光屏障。
釋明擡頭看去,轉眼已來到千琉二人身側。他雙手合十,傳音入密:“我要撤去結界了,二位務必穩住。”
聲音裡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這些水鬼,交給我就行。”
話音未落,金光結界驟然消散。千百水鬼頓時如決堤般湧出,卻在觸及渡靈網的瞬間發出凄厲哀嚎。
釋明淩空盤坐,誦經聲穿透雨幕,這龍泉寺的度化之術雖是對症良方,但以一人之力超度如此多的怨靈,任誰都看得出他的身軀已在微微顫抖。
千琉與慕鶴死死拽住渡靈網,水鬼瘋狂的沖撞讓二人在空中不斷搖晃。千琉手心被勒的生疼,心中暗禱這狐毛編織的法器足夠堅韌。
湖面上,随着釋明莊嚴的誦經聲,躁動的水鬼漸漸平靜下來,猙獰的面容浮現出片刻安詳。
岸邊的釋澈卻突然動了。胡姬剛斬落一隻漏網的水鬼,轉頭就見他要往湖邊沖去。
“你想幹什麼?!”胡姬瞬間妖化,狐耳豎起,利爪直取釋澈咽喉。雖被躲開,仍在對方頸側留下三道血痕。
“我隻是想幫忙!”釋澈捂着傷口辯解。
“誰信你啊!”胡姬一爪子拍碎身旁的水鬼,“給老娘老實待着!你不添亂就是積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