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完全對,譚霏玉卻不知為何聽得有點淡淡的失落,他開玩笑問:“不過你開民宿的話,每天應該都能遇到不同的‘過客’?”
石含章隻是笑,并不作答。他笑的時候嘴角揚起的弧度很小,要不是打着電筒,譚霏玉又恰好看着他,可能也捕捉不到這個笑。
“回去吧,”石含章說,“越坐越冷,别為了裝文藝在這裡凍感冒了。”
……
翌日白天譚霏玉包了個車去參觀陽關和玉門關,按說一般去敦煌西線大家都得順便去一趟雅丹魔鬼城,看獨屬于幹旱地區的風蝕地貌。但這對譚霏玉來說不太行,雅丹他是想看的,隻是一天之内不想安排如此密集的行程,畢竟辭職了也沒什麼要緊事,時間多得是,積蓄也有一點點,不想太累,幹脆随緣出行。
而且幸運的是除了第二天一早遇到沙塵暴,後來都是好天氣。
玩完回來譚霏玉又在民宿前台和石含章碰上面,石含章問他今天玩得怎麼樣。
他的回答和之前無異:“挺好的。”
誰知石含章調侃他:“文藝青年沒有什麼特别的感想嗎?”
這兩天黑白小狗和他混熟了,見他過來,也要湊過來,譚霏玉就和之前一樣,一邊抱着狗挼,一邊跟石含章分享他的感想:“倒也是有,把課本上的古詩詞提到的地方踏了個遍,很難沒有特别的感受吧?我在陽關要辦‘通關文牒’,守城的‘軍爺’還一定讓我背詩,不然不放我通行,說‘勸君更進一杯酒’讓我接下句……”
石含章問:“那你背出來了嗎?”
“那當然,看不起誰呢,我上過學的,”譚霏玉很是得意,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說,“你有看過一部叫《長安三萬裡》的動畫電影嗎?這電影也一直背詩。”
“沒呢。”
譚霏玉說:“總之我當時和我表弟一起看的,他不愛讀書,對這電影也沒什麼興趣,整場都呵欠連天,我看得熱淚盈眶的,被他看見了,很不好意思,立刻也裝作自己在打呵欠。”
石含章評價道:“……的确很愛哭啊。”
譚霏玉:“這不是重點吧!”
“那我晚上閑着也看看吧,”石含章問,“你晚上什麼打算?”
“去夜市随便逛逛吧。”
“淡季好像都沒開幾家店。”
“有個書店好像。”說到這,譚霏玉搶先道,“好了,不要再提什麼文藝青年了啊。”
“好的。”石含章接着說了個風很大的網紅書店的名字,問譚霏玉去過沒。
“去了,第一天到四處溜達的時候就去了,不過感覺也就那樣。”
“确實,都是賣點文創小商品,讓大家打個卡,”石含章說,“全國的網紅書店應該都差不多這個德性吧,你說的夜市裡的書店有什麼過人之處嗎?”
“你在這裡開民宿你都不知道啊,問我一個外地人,”譚霏玉還是說了,“也沒什麼特别之處吧,就是我在網上刷到書店老闆開了個帖子吐槽顧客,罵别人搬了一堆書凹造型拍一整天照結果一本不買之類的,感覺真有意思啊。”
石含章:“……行。”
其實作為一個編輯,譚霏玉最愛去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書店。還記得自己做的第一本書上市時,他每天都要去附近的書店看一看,看見他做的書擺在角落裡,就悄悄抽出來,放到顯眼的位置上,不過往往第二天再來,就會發現書被店員擺回了原處。
後來再逛書店倒不怎麼關注自己做的書了,要看最近流行什麼題材,看有沒有什麼值得參考的裝幀……
現下出來玩,逛當地的書店,譚霏玉想試着回歸最原始的讀者心态,花原價當冤種買一兩本有緣的書。
整個出版行業都是夕陽産業,書店老闆在網上吐槽的什麼大家隻打卡不看書不買書隻是實體書沒落的其中一個表現而已……但每個人都有不看書不買書的自由,現在娛樂方式那麼多,時間那麼寶貴,沒有人必須抱着一本舊世紀的遺産細細翻閱。
就算還有喜歡看書的人,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都喜歡在網上買便宜的打折書,在閱讀軟件看免費的電子書。
如今能暢銷的書,除了學生必須用的教輔資料,很多都算不上書了,而應該稱之為收藏品,不管是純文學還是通俗小說,有明星效應的大作者寫上一本,搞些特别的設計再給些簽名,粉絲買回去連塑封都不拆,束之高閣,這的确是對作者的一種很好的支持,卻不是對書這種載體的支持。
出版社和出版公司為了效益,漸漸不再什麼書都做,因為做了也不會有太多人買,于是做來做去都還是教輔資料和當下流行的明星作者新書。
這些都無可指摘,都是在特定的時代之下再正确不過的事,甚至是經濟和科技發展之下的必然。
但隻要還有人在這種環境下堅持,譚霏玉還是想盡自己所能做一點支持給一點鼓勵。
所以晚上譚霏玉還是來到了這個藏在夜市一角的獨立書店,悠哉遊哉地逛了許久……然後抱了一堆書回去。
都是看書名和腰封上的簡介憑感覺盲買的,其中有一本的書名叫《帶上我走吧》,是一個沒聽說過的國内作家寫的。
譚霏玉坐在房間裡捧着這本書,也不拆塑封,正看反看。
他在猶豫要不要把它送給石含章。
因為昨晚聽見石含章說想自駕去南方,收集更多感動的瞬間時,他其實滿腦子剛好就是書名的這句話——帶上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