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含章:“想跳下去。”
譚霏玉:“……”
譚霏玉:“算了你别說了,我回去自己感受一下這個身邊的風景吧。”
石含章笑了笑:“好。”
譚霏玉繼續問:“後來怎麼就想回來了?”
石含章說:“在外面也沒搞出什麼名堂,家裡人說你要不回來,我說好,回來也沒回到家裡,腦子一熱就跑敦煌來了……敦煌離我家也有差不多八百公裡。”
“腦子一熱?”
石含章微微眯起眼似在回想,給譚霏玉講了一些。
大緻就是那時候他在搞樂隊——說到這裡譚霏玉還要裝作驚訝的樣子說哇你還搞過樂隊啊——後來樂隊散了,他感到無處可去,某天下飯看的紀錄片正好在講莫高窟怎樣怎樣,他看得也想去鑿個洞窟度過餘生。
當然現代社會不可能讓他真去開鑿什麼洞窟在裡面坐地成佛,但他還是來了敦煌,從别人手裡接過這家民宿,重新裝修之後當作一個落腳點。
剛開始來敦煌的時候,每個月都去一次莫高窟,220窟看了好幾次,因為很喜歡壁畫上的樂舞,去到後來講解員自己說自己的,他就在西方淨土變那面牆前盯着畫看。
譚霏玉疑惑:“為什麼專看這一幅……?”
“我覺得莫高窟像一面鏡子,你想看到什麼都能在上面找到答案。”
這點譚霏玉也很認同,隻是不知道為何石含章突然說出這樣的結論。
石含章問:“220窟你有看嗎?”
“看啦。”
“你去看的時候,講解員會跟你說,西方的阿彌陀佛在蓮池中間,周圍的菩薩悉心聆聽其教誨之類的,最後會講那些樂器不鼓自鳴……下面也畫了在奏樂的樂手。”
譚霏玉對此窟印象也頗深,佛說的極樂世界就是這樣一個充滿樂音沒有痛苦的世界。
“因為我是個樂手,所以我就隻能看到這些,我看的時候想的是,天上的神佛也要聽音樂,音樂可以消弭衆生的痛苦,那我繼續敲鼓,可能比敲木魚還功德無量。”石含章說,“所以就算我們樂隊暫時散了,我後來還是一直找地方打,自己打着玩。”
譚霏玉恍然。
之前譚霏玉想問的問題,石含章在閑聊中一并說了,大概這就是那天石含章為什麼會說,沒有什麼絕對做不了的事。
“好自由。”譚霏玉評價道。看了紀錄片想找到一些答案就來了敦煌,想打鼓就繼續打了,現在想出發,就把店關了。
聽完石含章說的這些,譚霏玉手裡那盒酸奶也吃完了。從昨晚一直萦繞在他腦海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他抿了抿嘴唇,坐了一會兒,下定決心似的從随身背的郵差包裡翻出昨天買的那本書,他帶在身上增加負重一整天了。
這也像一塊懸在他心上的石頭似的,如今他把書取出來,站起身,快速塞到石含章手裡。
“這是……?”石含章問。
譚霏玉似很随意道:“這幾天承蒙你照顧……這是回禮。”
石含章捧着書,也不拆塑封,同樣正着看又反過來看,最後目光久久停在書名上。
譚霏玉感覺如芒在背,想說“那我先回去了”,話未出口,先聽見石含章說:“我有這個榮幸嗎?”
“什麼?”
“我有這個榮幸嗎?”石含章重複了一遍,“不是帶上你走,是想邀請你跟我一起走。”
譚霏玉先是一愣,随後感到一陣輕飄飄的眩暈——不是因為石含章說帶上他走而開心,而是因為對方這樣輕而易舉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甚至不用多說任何一句多餘的話。
譚霏玉彎了彎眼睛,他的眼尾略上挑,眯眼笑起來的時候被人說過有點像狐狸。此刻他的笑也的确帶了些狡黠:“不是說我們互為過客嗎?”
“是啊,但也可以晚一點再道别吧。”石含章語氣如常,他把書的塑封拆了,摩挲着燙了色的書名幾個字,眼睛直盯着書名,像要給封面再盯出個镂空工藝。
譚霏玉瞄他,鬓邊的碎發藏不住微微發紅的耳郭,于是譚霏玉後知後覺意識到,石含章好像也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