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因哈特閉上眼睛,等待那個折磨人的吻落下。上一次是在頸側,再上次是鎖骨...每個吻都像标記般在他皮膚上留下嘬紅的印記。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愛瑞伊的唇落在了他的眼皮上。那麼輕,那麼快,像蝴蝶掠過花瓣,卻讓他渾身一顫。
"為什麼是眼睛?"
"因為每次你研究氣象圖時,這裡..."她的指尖輕撫他的眼睑,"會微微皺起來,專注得可愛。"
萊因哈特輕輕抓住她的手腕:"該我了。"他奪過木盅,用力搖晃幾下。開盅——三點。
愛瑞伊得意地笑了,接過木盅随手一甩。"六點!"她歡呼着展示結果,"看來今晚幸運女神站在我這邊。"
萊因哈特認命地躺平:"随你處置。"
愛瑞伊卻沒有立即行動。她跪坐在他雙腿之間,目光緩緩掃過他的全身,像是在挑選最完美的戰利品。最後,她俯下身,在他的肋骨下方——那個平時被襯衫嚴密遮蓋的敏感地帶——輕輕一咬。
"啊!"萊因哈特弓起身子,"這不算吻!"
"規則隻說'親一口',沒規定方式。"愛瑞伊理直氣壯地說,舌尖舔了舔嘴唇,"而且你很喜歡,不是嗎?"
萊因哈特無法反駁。他的身體已經背叛了他,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想要更多。但他不甘心就這樣認輸。
"再來。"他咬牙道,伸手去拿木盅。
接下來的三局,愛瑞伊毫無懸念地全勝。她在他的肩膀、耳後、甚至腳踝都留下了粉紅的印記。萊因哈特開始懷疑那枚骰子被動過手腳,但每次檢查都看不出異常。
"真的最後一局。"愛瑞伊宣布,手指繞着萊因哈特的小腹畫圈,"如果我赢了..."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襯褲上,意思不言而喻。
萊因哈特深吸一口氣:"如果我赢了呢?"
"随你親。"愛瑞伊大方地說,"任何地方。"
"成交。"
萊因哈特像之前一樣搖晃木盅。愛瑞伊狐疑地眯起眼睛。這次木盅裡面的聲音不太對勁,不像骰子的碰撞聲,更沉悶一些。當他準備開盅時,愛瑞伊突然按住她的手。
"這次我來開。"
萊因哈特挑眉,但還是松開了手:"請便。"
愛瑞伊緩緩揭開骰盅,然後愣住了——盅底沒有骰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鑲嵌鑽石的銀戒,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這...?"她困惑地擡頭,卻發現萊因哈特已經單膝跪在床榻上,手裡捧着另一枚款式相同的男戒。
"愛瑞伊·溫思禮,"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每當想起你為薩克森家所做的一切,我就發誓要給你應得的榮耀。"他深吸一口氣,紫羅蘭色的眼睛直視着她,像泛着微光的薰衣草田,"你願意嫁給我嗎,正式地、隆重地、讓全世界都知道地嫁給我。讓我給你最盛大的婚禮,最幸福的餘生。"
"你...什麼時候準備的?"
"戒指是去年春天找王都最好的匠人打造的。"萊因哈特輕撫戒托,"戒指内側刻着我們的名字。至于這個計劃..."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昨晚看到你玩骰子時突然想到的。"
愛瑞伊撲進萊因哈特懷裡,将他撞倒在床褥上。"我願意,當然願意!"她哽咽着,手指已經迫不及待地抓起那枚鑽石戒指往無名指上套。
萊因哈特為她戴上戒指,然後伸出自己的手。愛瑞伊接過戒指,手抖得幾乎拿不穩。當她将戒指套進萊因哈特的手指時,兩人的手緊緊交握在一起,金屬貼着皮膚,溫暖而堅實。兩枚戒指在火光中交相輝映,如同他們的命運終于完美契合。
他俯身,輕輕吻在愛瑞伊的額頭,一個純潔如初雪般的觸碰。
就是這個簡單的動作,讓愛瑞伊的防線徹底崩塌。她感到一種奇異的電流從接觸點擴散至全身,讓她四肢發軟,心髒狂跳,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她突然理解了為什麼東方傳說中,額頭是靈魂之窗——此刻她确實感到靈魂被這個吻徹底俘獲了。她緊緊抱住萊因哈特,仿佛要彌補這兩年所有缺失的擁抱。
萊因哈特溫柔地拂去她臉上的淚水:"婚禮想要什麼樣的?王都教堂?還是海邊的露天儀式?我們可以邀請全北境的貴族..."
"萊因,"她猶豫了一下,"我們能...不公開婚禮嗎?"
"為什麼?我要讓全王國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聽我說,你的政治生涯剛剛起步,想想看,如果外界知道薩克森議員娶了荊棘商會的會長,他們會怎麼想?政敵會說你被商業利益收買,而商人們會懷疑我的每一項決策都有政治動機。"
"我不在乎那些——"
"但我在乎。"愛瑞伊堅決地說,"這兩年我已經證明,即使不站在聚光燈下,我依然能支持你的事業。讓我繼續做你背後的女人,好嗎?"
萊因哈特張嘴想反駁,但愛瑞伊用手指按住他的唇:"而且...這樣更有趣,不是嗎?"她的眼睛重新閃爍起狡黠的光芒,"讓那些想追求你的貴族小姐們繼續幻想,讓那些想巴結我的商人們繼續努力..."
"你總是喜歡這種秘密遊戲。"萊因哈特無奈地說,但嘴角已經上揚。
"難道你不喜歡嗎?"愛瑞伊俯身,在他耳邊低語,"想象一下,下次晚宴,我作為'費·阿利'出席,而你要假裝我們隻是普通朋友..."
萊因哈特一個翻身将她壓在身下:"你這個小魔女。"但他的吻卻溫柔得令人心碎,"好吧,秘密婚姻。但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每周至少一次..."他湊近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個字,惹得愛瑞伊臉頰绯紅,用力捶了他一下。
"成交。"她咬着嘴唇答應,然後将他拉近,"現在,萊因哈特大人,是不是該履行你作為赢家的權利了?"
愛瑞伊的笑聲很快變成了喘息。衣物一件件滑落在地。一年多的分離讓他們對彼此的身體既熟悉又陌生。愛瑞伊發現萊因哈特的肩膀比記憶中更寬厚了。
"我應該早點回來的。"她輕吻他的肩膀,聲音裡滿是愛戀。
"現在也不晚。"萊因哈特将她壓在身下,動作卻異常輕柔,"我們有一整晚...不,一輩子來彌補。"
所有的分離與思念在這一刻化為最熾烈的纏綿。窗外的秋風愈發嘶啞,而室内隻有交織的呼吸與愛語。
當激情過後,愛瑞伊枕在萊因哈特的臂彎裡,手指無意識地把玩着新戴的戒指。萊因哈特看着她被汗水打濕的黑色卷發貼在額前,忍不住又親了親她的鼻尖。
"後悔嗎?"他輕聲問,"放棄公開婚禮的榮耀?"
愛瑞伊搖搖頭,唇邊挂着滿足的微笑:"榮耀是給外人看的。而這裡..."她的手滑到他的胸口,感受那有力的心跳,"才是我最珍視的王國。"
萊因哈特将她摟得更緊。在這個秘密的夜晚,兩顆心以相同的頻率跳動着,如同那對在燭光中閃耀的對戒,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窗外,秋風漸歇,一輪明月從雲層中露出臉來。床上的兩人相擁而眠,手指上的戒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愛瑞伊在即将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也許下周該故意輸給萊因哈特一次...
16
初冬的第一場雪輕輕覆蓋了薩克森城堡的尖頂,萊因哈特站在新落成的氣象塔頂端,呼出的白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他調整着那台嶄新的精準望遠鏡——這是愛瑞伊從威尼斯帶回的禮物,鏡片由外國最好的玻璃匠人磨制,精度是舊設備的十倍。
"風向轉為西北,濕度增加。"他對着身旁的記錄員說道,同時在本子上快速畫下雲層運動的軌迹,"通知港口,明天午後可能有暴風雪。"
記錄員匆匆跑下螺旋樓梯。萊因哈特繼續觀測,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過去三個月,自從愛瑞伊将東方貿易所得的财富投入到氣象研究中,他和父親的工作條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新建的三座沿海氣象站、從外國訂購的精密儀器、雇傭的十名專職助手...這一切讓他們的研究效率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兒子!"薩克森男爵的聲音從樓梯間傳來,伴随着急促的腳步聲,"快下來看剛收到的數據!北海三号站的報告太驚人了!"
萊因哈特快步下樓,來到改造過的氣象研究室。這裡曾經是府邸的一個儲藏室,現在擺滿了各種儀器和圖表。薩克森男爵站在中央的大桌前,灰白的頭發亂蓬蓬的,顯然又熬了一個通宵。他興奮地指着一張剛繪制的海流圖:
"看這個洋流變化!與我們預測的完全一緻!如果結合氣壓數據..."男爵的手指在圖上劃出一條弧線,"我們完全可以提前48小時預測風暴路徑!"
萊因哈特湊近查看,心跳加速。如果這個模型成立,将徹底改變王國的航海安全狀況。過去一年,僅北海區域就有十七艘商船遭遇不測。
"需要更多驗證。"他謹慎地說,但眼睛已經亮了起來,"如果能在..."
"已經在做了。"男爵打斷他,從桌上拿起一封信,"我今早派人送信給海軍部的老朋友,請求調取過去五年的海難記錄。愛瑞伊說她會..."
"我會确保資金到位。"一個清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愛瑞伊端着茶盤走進來,黑色卷發挽成一個簡單的髻,穿着便于行動的家居裙。她把茶盤放在不礙事的角落,走到丈夫身邊,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北海四号站的預算已經批準,下周就能動工。"
"你确定要再建一座?"萊因哈特輕聲問,"那筆開支不小..."
愛瑞伊笑着捏了捏他的手臂:"萊因,你知道荊棘商會上一季度的利潤是多少嗎?足夠建三座氣象站。"她轉向男爵,"父親,需要什麼盡管說。把這些研究變成實用技術,對我們商隊的航行也有利。"
男爵露出慈愛的笑容。當初他對兒子娶這個家道中落的姑娘還有所保留,現在卻慶幸得不得了——不僅因為愛瑞伊帶來的财富,更因為她對科學研究的理解與支持。
"那就這麼定了。"男爵搓了搓手,"萊因哈特,整理一下我們的模型和數據,我明天去王都見海軍大臣。"
一個月後,萊因哈特正在新落成的北海四号氣象站調試設備,一隊王室騎兵突然出現在海岸線上。
"薩克森議員!"領頭的侍衛長翻身下馬,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國王陛下召您和男爵大人立即入宮。緊急事務。"
萊因哈特的手指在氣壓計上頓了一下。國王召見?他和父親的研究雖然重要,但還不至于驚動國王本人...除非...
"我父親知道了嗎?"他迅速收拾重要資料。
"已經派人去府邸通知了。馬車一小時後在官道等候。"
17
當薩克森父子乘坐的王室馬車駛入王宮大門時,天空飄起了小雪。兩人被直接引至國王的私人書房——這是極高的禮遇。書房内,老國王坐在壁爐旁的扶手椅中,膝上蓋着羊毛毯。歲月和病痛讓這位曾經英武的君主顯得憔悴不堪,但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依然銳利。
"啊,薩克森家的學者們。"國王的聲音沙啞但有力,示意他們不必行禮,"我剛剛聽海軍大臣彙報了你們的風暴預測模型。說實話,一開始我是不信的。"
萊因哈特的心沉了下去。
"所以,"國王繼續道,"我讓宮廷占星師和你們的數據比試了一下。"他拍了拍手,侍從遞上一卷羊皮紙,"過去兩周,你們預測的準确率是92%,而占星師隻有...37%。"
薩克森男爵的肩膀明顯松弛下來。
"陛下,"他謹慎地說,"氣象學是一門新興科學,還有很多不完善之處..."
"比占星靠譜多了。"國王幹脆地打斷他,"知道我為什麼召見你們嗎?下個月,克裡斯蒂娜公主要乘船去南方聯姻。如果你們的模型真這麼神奇..."他直視萊因哈特的眼睛,"我要你們确保她一路平安。"
萊因哈特深吸一口氣。這是一項重大責任,但也是證明研究價值的絕佳機會。
"陛下,我們還需要在航線上增設幾個觀測點..."
"需要什麼盡管提。"國王揮了揮手,"财務大臣會配合。隻要克裡斯蒂娜公主安全抵達,王室不會虧待你們。"
接下來的三周,薩克森父子幾乎住在了實驗室。愛瑞伊調動商會資源,在預定航線上建立了臨時觀測站;海軍派出最快的船隻收集實時數據;甚至連塔倫吉納公爵都提供了家族商船的航海日志作為參考。
終于,在公主啟航前三天,萊因哈特完成了最終預測:"最佳航行窗口是本月17日至21日,之後南大洋将迎來季風期。"
公主的船隊按計劃出發了。萊因哈特每天都會收到來自各個觀測站的報告,緊張地更新預測模型。第二十天,當信使帶來船隊安全抵達的消息時,他癱坐在椅子上,長舒一口氣。
國王的感謝信緊随而至,邀請薩克森全家入宮參加感恩宴。
王宮的感恩宴比萊因哈特想象的還要隆重。薩克森一家被安排在國王右側的榮譽席位,這是連許多公爵都未曾享受過的待遇。
"敬我們的氣象英雄!"國王舉杯,聲音比上次見面時洪亮許多,"多虧薩克森父子的精準預測,克裡斯蒂娜公主平安抵達了南方。不僅如此..."他示意侍從展開一張巨大的海圖,"根據他們的建議調整航線的商船隊,上個月的海損率下降了七成!"
大廳裡響起熱烈的掌聲。萊因哈特看到塔倫吉納公爵——那位以嚴苛著稱的老議長,竟然也在真誠地鼓掌。更讓他驚訝的是,坐在公爵身旁的史蒂文·尼古拉斯正對他豎起大拇指。
宴會進行到一半,國王的侍衛長突然敲響金杖,全場立刻安靜下來。
"蒙聖光恩典,國王在此宣布..."侍衛長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中,"為表彰薩克森家族在氣象學領域的卓越貢獻,及對王國航海安全的重大功績,特晉封萊昂納多·馮·薩克森男爵為子爵,賜号'北海守護者',并将薩克森郡以東二十海裡内的海域劃入其領地範圍,以便更好地開展氣象研究!"
大廳瞬間沸騰了。萊因哈特震驚地轉向父親,看到男爵——現在是子爵了——罕見地失去了言語能力,隻是緊緊握住妻子的手。薩克森夫人則淚流滿面,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眼角。
晉封儀式後,國王特意召見了萊因哈特一家在内廳。
"那片海域現在是你們的了。"老國王靠在鑲金椅背上,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芒,"當然,海軍還是會巡邏,但你們可以自由建立觀測站、進行實驗。隻要..."他豎起一根布滿皺紋的手指,"繼續為我的船隻提供那些神奇的天氣預報。"
"這是莫大的榮譽,陛下。"新晉子爵深深鞠躬,"我們一定不負所托。"
國王的目光移向萊因哈特:"聽說你認識了一個商業奇才,把溫思禮家的廢墟變成了北境最繁榮的商會?"
萊因哈特恭敬地行禮:"我隻是運氣好,遇到了幾位慷慨的航海家合作夥伴。"
"運氣?"國王輕笑一聲,"我活了五十五年,從沒見過單靠運氣就能讓塔倫吉納那個老頑固真心實意稱贊的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萊因哈特一眼,"好好珍惜你的合作夥伴,年輕人。"
18
初夏的薩克森港擠滿了船隻,桅杆如森林般密集,各色旗幟在北海的風中獵獵作響。最大的那艘三桅帆船上,"荊棘商會"的徽記格外醒目。
愛瑞伊·薩克森——或者更廣為人知的"費·阿利",正站在碼頭新建的商會總部露台上,俯視着腳下繁忙的景象。她今天依然保持着那個異國商賈的裝扮:深紅色絲綢長袍,腰間系着銀線編織的寬腰帶,臉上罩着半透明的金絲面紗。隻有最親近的人才知道,面紗下那張被陽光曬成蜜色的臉龐,正是曾經落魄的溫思禮家千金。
"費小姐,裡夫曼的船隊到了。"
愛瑞伊微微颔首,目光掃過正在卸貨的威尼斯商船。工人們正小心翼翼地從船艙搬出标有特殊記号的箱子——那裡裝着比瓷器和金錦更珍貴的貨物:東方的航海圖、星象記錄,以及某些不便于公開交易的貨品...
"安排在珍珠廳見面。還有,通知薩克森少爺,今晚的宴會别忘了帶那本《北海氣象錄》。"
侍從領命而去。愛瑞伊轉身回到辦公室,走到牆上的巨幅地圖前——那裡标記着荊棘商會過去一年擴張的軌迹:從薩克森郡到王都,然後是東部商貿區,最後是西部港口...像真正的荊棘一樣,她的商業觸須已經纏繞了大半個王國。
敲門聲響起。耶·裡夫曼大步走入,曬成古銅色的臉上挂着熟悉的笑容。與兩年前那個被愛瑞伊救起的落難商人相比,現在的他衣着華貴,手指上戴滿了象征财富的戒指,但眼中的銳利絲毫未減。
"親愛的商業夥伴,"他行了一個誇張的禮,口音比以往更加濃重,"我們本月的貨品都安全送到了。"
愛瑞伊示意他坐下,親自倒了杯茶:"今晚的宴會你會出席吧?"
"當然!"裡夫曼咧嘴一笑,"我怎麼能錯過薩克森伯爵的晉封慶典呢?"
19
傍晚的薩克森城堡比往日更加金碧輝煌。新擴建的東翼宴會廳可以容納三百位賓客,水晶吊燈的光芒經過無數鏡面的反射,将整個空間照得如同白晝。侍者們端着鍍銀托盤穿梭其間,上面擺滿來自東西方的珍馐美味:北境的烤鹿肉、王都的千層塔、威尼斯的墨魚面,甚至還有幾道愛瑞伊特意從中原國帶回的"神秘料理",引得貴族們既好奇又不敢輕易嘗試。
薩克森伯爵——曾經的子爵萊昂納多·馮·薩克森,站在大廳中央接受祝賀。他嶄新的禮服上繡着金色海浪與銀色星盤,象征着家族在航海氣象領域的卓越貢獻。在他身旁,薩克森夫人容光煥發,深綠色的天鵝絨長裙上綴滿珍珠,每顆都來自荊棘商會最新的南海收購。
"父親看起來快窒息了。"萊因哈特悄聲對愛瑞伊說。他今晚扮演着伯爵繼承人與氣象學家的雙重角色,深綠色禮服上别着閃閃發光的學術勳章和家族徽章,卷發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看起來英俊非凡。
愛瑞伊以"費·阿利"的姿态微微颔首,面紗下的嘴角卻在上揚:"母親倒是如魚得水。看,她已經收了至少二十份茶會邀請。"
兩人站在圓柱旁,保持着恰到好處的社交距離。在公開場合,他們隻是"商業合作夥伴"——荊棘商會與薩克森氣象學院的互利關系。沒人知道每晚宴會結束後,這位神秘的女商人會悄悄溜進伯爵繼承人的卧室。
"說真的,你打算保持這個'費·阿利'的把戲多久?"
"直到它不再有用為止。神秘感是商業資本的一部分,親愛的。"
愛瑞伊的目光掃過大廳,注意到幾個關鍵人物的動向:塔倫吉納公爵嚴肅地與幾位議員交談;史蒂文·尼古拉斯則被一群年輕貴族圍着,講述軍隊的見聞。而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個瘦高的男人正默默記錄着一切——佐恩伯格的貼身侍從馬科姆,毫無疑問。
"你的仰慕者來了。"愛瑞伊突然說,聲音裡帶着一絲調侃。
萊因哈特轉頭,看到史蒂芬妮·尼古拉斯正向他們走來。這位伯爵千金今晚穿着一襲乳白色長裙,金色的卷發精心盤起,露出纖細的脖頸。自從那次海上觀測後,她對萊因哈特一直保持着某種克制的傾慕。
"費小姐。"史蒂芬妮行了個标準的屈膝禮,然後轉向萊因哈特,"恭喜薩克森伯父晉升伯爵。"
萊因哈特優雅地回禮:"少不了尼古拉斯伯爵的支持。"
"父親說這是互利。"史蒂芬妮露出甜美的笑容,"尼古拉斯家族需要一位像您這樣優秀的天氣預測員。"
衆人寒暄間,侍從長突然敲響金杖:"國王特使到!"
大廳瞬間安靜下來。一位手捧鑲金的卷軸的王室使者方步邁入:"奉陛下旨意,薩克森家族才學出衆、供稅卓越,特賜以下榮譽..."
随着特使洪亮的聲音,一項項殊榮被宣布:伯爵爵位、王國科學顧問頭銜、海上貿易優先權、甚至還有在王都建立薩克森氣象學院的許可。但最後一項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并賜予荊棘商會王室特許狀,授權其獨家經營王國與東方的絲綢貿易,為期二十年。"
大廳裡響起一片驚歎聲。這意味着荊棘商會——或者說"費·阿利",正式壟斷了王國最賺錢的貿易航線之一。愛瑞伊透過面紗看到,角落裡的那個瘦高男人立刻匆匆離開了,無疑是去向他的主子報告這個爆炸性消息。
"你早就知道了?"萊因哈特小聲問。
"今早收到的密信。條件是每年額外上繳王室金庫十五萬金币。"
萊因哈特差點被酒嗆到:"十五萬?!"
"冷靜,親愛的,這是筆劃算的交易。"愛瑞伊輕描淡寫地說,然後提高音量,"尊敬的各位,請允許我代表荊棘商會宣布,為慶祝這一殊榮,我們将投資興建北境第一所海事學院,由薩克森氣象學院提供學術支持!"
掌聲雷動。這個精妙的安排讓商業與科學完美結合,既鞏固了薩克森家族在學術界的地位,又為荊棘商會培養了未來所需的人才。萊因哈特不得不佩服妻子的深謀遠慮。
20
宴會高潮時,萊因哈特正與幾位年輕貴族聊天,忽然感到背後一陣不自然的寒意。他轉身,看到帕特裡克将軍帶着兒子穿過人群,徑直向他走來。
"薩克森議員!"帕特裡克将軍的聲音洪亮得刻意,那張布滿疤痕的臉擠出虛僞的笑容,"久聞您在氣象學上的造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萊因哈特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酒杯。帕特裡克——這個當年親手帶兵逮捕溫思禮将軍的男人,左臉頰上那道猙獰的傷疤還是愛瑞伊父親在反抗時留下的。而現在,萊因哈特正親眼看着妻子的仇家踏入薩克森家的門檻。
"将軍過獎了。"萊因哈特強迫自己露出禮貌性的微笑,目光掃向将軍身後那個金發藍眼的年輕人,"小帕特裡克先生,好久不見。"
小帕特裡克上前一步行禮,燭光灑在他金色的睫毛上,勾勒出一個近乎天使般的輪廓。這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有着與父親截然不同的俊美外表,但萊因哈特知道,在那副體面的皮囊下藏着的是比他父親更危險的毒蛇。
"上次見面還是去年在王都的學術沙龍。"小帕特裡克的聲音溫和有禮,"您關于季風與航線的演講令我受益匪淺。"
謊言。萊因哈特清楚地記得,那次沙龍小帕特裡克根本不在場。這種刻意的奉承就像蜘蛛編織的網,讓人不自覺地陷入其中——就像當年他接近愛瑞伊那樣。
"說起來,"帕特裡克将軍突然環顧四周,"聽說尼古拉斯伯爵的千金今晚也在場?我兒子一直仰慕那位小姐的才華。"
萊因哈特險些冷笑出聲。史蒂芬妮的才華是否出衆仍待考證,但帕特裡克父子感興趣的顯然不是這個。史蒂芬妮背後代表着尼古拉斯家族廣袤的政治資源。
"榮幸之至,但是……"萊因哈特故意露出遺憾的表情,"史蒂芬妮小姐正在與家母說話,恐怕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小帕特裡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人畜無害的表情:"真遺憾。不過..."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我聽說您與那位小姐交情匪淺?或許能幫忙引薦一下?晚輩有意向尼古拉斯小姐提親,若能請您做證婚人,那将是我們莫大的榮幸。"
萊因哈特的胃部一陣絞痛。證婚人?這對毒蛇竟想把他拉入他們的政治聯姻陰謀中。他迅速瞥了一眼房間另一端——露台上,史蒂芬妮正在和薩克森夫人交談。那位金發少女正偷偷往這邊張望,發現萊因哈特的目光後立刻紅了臉,慌亂地低下頭。
一瞬間,萊因哈特明白了史蒂芬妮的心思。這個單純的女孩依然對他抱有幻想,而帕特裡克父子顯然注意到了這一點,打算利用它作為接近尼古拉斯家族的跳闆。
"恐怕我并非合适人選。作為學者,我對婚姻禮儀知之甚少。不過..."他故意提高音量,"我和史蒂芬妮小姐正準備合作一篇關于北海浮遊生物與氣候關系的論文。如果您不介意,我現在就需要與她讨論幾個問題。"
不等帕特裡克父子回應,萊因哈特已經大步走向史蒂芬妮。少女看到他走近,臉上的紅暈都因興奮而顯得更加明顯了。
"史蒂芬妮小姐,實驗室新到了一批浮遊生物樣本,我正想着邀請你一起研究..."
"現在?"史蒂芬妮驚訝地睜大眼睛,随即又因能與萊因哈特獨處而臉頰泛紅,"當然,我的榮幸。"
帕特裡克将軍上前一步,親切地鞠了一躬:“貴安,尼古拉斯小姐,這是我兒子小帕特裡克。”
"帕特裡克将軍!"史蒂芬妮驚訝地睜大眼睛,"父親說您軍務繁忙,怎麼..."
"專程回來參加這場盛會。更沒想到能見到尼古拉斯家的明珠。我兒子常提起您。"
小帕特裡克上前一步,行了個标準的吻手禮:“史蒂芬妮小姐,我曾有幸在佐恩伯格學院的期末舞會上與您共舞過一曲,還記得嗎?”
薩克森夫人注意到兒子眼中的異色,适時地輕咳了一聲:“夜色漸涼了,萊因,史蒂芬妮小姐需要一條披肩禦寒。”
萊因哈特向母親點頭緻意,然後帶着史蒂芬妮快步走向通往藏書室的側門。他能感覺到帕特裡克父子灼熱的目光烙在背上,像兩把出鞘的匕首。
21
藏書室裡安靜得出奇,隻有古老的橡木書架和幾盞昏黃的壁燈作伴。萊因哈特确認門關好後,立刻松開了史蒂芬妮的手臂。
"抱歉突然帶你離開,"他壓低聲音,"但有些話必須現在說。"
史蒂芬妮天真地眨了眨那雙榛子般的眼睛:"關于...浮遊生物?"
"關于帕特裡克父子。"萊因哈特直視她的眼睛,"無論他們對你或你的家人說什麼,都不要相信。特别是小帕特裡克,他遠非表面看起來那麼單純。"
史蒂芬妮的表情從困惑逐漸變為一種奇異的喜悅:"您...您是在擔心我嗎?"
"作為你的教授,我有責任提醒你。"他刻意強調"教授"二字,"帕特裡克家族與佐恩伯格家族走得太近,而你們又是佐恩伯格的競争對手。這樁提親背後必有政治算計。"
“不用解釋,萊因哈特教授,我都明白。”史蒂芬妮紅着臉,手指無意識地卷着一縷頭發,”尼古拉斯家的立場永遠站在您這邊。"說完,她像隻受驚的小鹿般跑開了。
萊因哈特在藏書室又多待了幾分鐘,整理思緒。帕特裡克父子的出現絕非偶然。作為佐恩伯格的心腹,他們此行必定帶有某種目的。
他的思緒被輕微的開門聲打斷。萊因哈特警覺地轉身,卻看到愛瑞伊閃身而入。
"你在這裡。"她鎖上門,聲音恢複了本來的音調,"我找了你十分鐘。"
萊因哈特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擁入懷中,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特有的氣息:"帕特裡克父子來了。"
愛瑞伊的身體瞬間繃緊:"在哪兒?"
"宴會廳。正在試圖接近史蒂芬妮·尼古拉斯。"萊因哈特簡要說明了情況,"佐恩伯格派他們來肯定不隻是為了聯姻。"
"帕特裡克父子城府極深,我得避開他們。"愛瑞伊的面紗微微晃動,萊因哈特知道她在咬牙,“為了不引起懷疑,我們最好分頭離開藏書室。”
22
宴會接近尾聲,萊因哈特送幾位賓客退場時,小帕特裡克突然出現在茶點桌邊,攔住了愛瑞伊的去路。二人對峙了幾秒,最終是小帕特裡克率先開口。
"費小姐第一次來北境,這裡的茶點還合您口味嗎?"
愛瑞伊用折扇半掩着臉,異域口音完美無瑕:"氣候太冷了,不過茶很不錯。在我的家鄉,有一套專門品茗的文化..."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萊因哈特看到小帕特裡克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那個年輕人正盯着愛瑞伊取茶包的動作。她總是習慣用食指和中指捏住茶包邊緣,輕輕抖擻兩下再放入杯中。這是個極其細微的個人習慣,但顯然沒能逃過曾經近距離接觸過她的敵人的眼睛。
"費小姐泡茶的手法真是有趣。"小帕特裡克微笑着說,但眼中已沒有先前的随意,"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愛瑞伊的折扇停頓了一瞬,又繼續輕搖:"南洋群島的人都這麼泡茶。怎麼,小帕特裡克先生也認識我的同鄉?"
小帕特裡克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像解剖刀一樣掃過愛瑞伊的全身:她說話時無意識摩挲左手手背的小動作,整理裙擺時先右後左的順序,甚至是在緊張時會輕輕咬下唇内側的細微表情...
"或許是我記錯了。"他最終說道,但嘴角的笑意未達眼底,"希望有機會能去南洋群島拜訪您的家族。我聽說費家族的黃金花園舉世聞名?"
這是個陷阱。
"恐怕您聽錯了。"愛瑞伊的折扇優雅地劃出一道弧線,"是耶·裡夫曼家的花園有名。我們費家以大種植園著稱。"
小帕特裡克微微颔首,假裝接受了這個解釋,但愛瑞伊能感覺到空氣中驟然繃緊的張力。這場看似平常的對話,實則是生死攸關的試探。
萊因哈特站在門廊處送客,帕特裡克父子故意拖延到最後離開。
"感謝您的盛情款待,議員大人。"帕特裡克将軍行禮道别,但眼神冰冷,"請代我向尊夫人問好。"
萊因哈特心頭一震:"尊夫人?"
"啊,失禮了。"将軍假意道歉,"我是說未來的尊夫人。像您這樣優秀的年輕人,遲早會找到門當戶對的伴侶。"
又是一個惡毒的試探。
宴會結束。當大門終于關上,萊因哈特長舒一口氣,轉身卻看到愛瑞伊已經摘下面紗,臉色蒼白如紙。
"他認出來了。至少是懷疑。"
萊因哈特将她擁入懷中:"他沒有證據。而你是費·阿利,整個荊棘商會和薩克森家的人都能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