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斯特給了塞尤爾兩張門票。
“塞特河風景區?”
塞尤爾看景區介紹:塞特河風景區,位于萊茵羅布區,是萊茵與亞特蘭沙漠的交界地帶。塞特河是萊茵河的下遊,河流彙入亞特蘭沙漠,也有黑河之稱。著名景點:塞特星海。
天已經深了,景區隻有零星幾個人。塞尤爾驗了票,和修斯坐上船,河水淙淙,萊茵黑暗的天空映照下,這河水竟真的是黑色的。小船随着河流下遊,“特别漂亮,我妻子特别喜歡那裡。”塞尤爾想起梅菲斯特說,可這哪裡漂亮了?黑乎乎的一片,再暗一些,就伸手不見五指了。就在塞尤爾郁悶的時候,小船翻過山頭。
塞尤爾睜大了雙眼,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夜晚,黑暗與繁星堆砌成海。塞尤爾終于明白了為什麼萊茵是黑暗的國度,諾亞的夜晚從不會如此深沉,豺狼走獸荒蕪又黑暗?不,這裡如此飄渺又美麗。
分不清天地,夜空下,河水被染黑,天上地下,盡是繁星,比母親的的鑽石項鍊還要耀眼。
精靈與魔鬼起舞。
船夫搖橹,唱起古老的歌謠,“黑暗神,我的愛人啊,我在海洋深處,等你墜落……”
塞尤爾被美得閃不開眼睛,喃喃:“真美啊……”而修斯面色平靜,負手而立。塞尤爾見他眺望星海遠處,走在他背後,說:“諾亞媒體說萊茵貧瘠荒蕪,實際一看完全不是嘛,邊境的小村莊生活富裕,娛樂豐富,還有這麼美麗的景色,諾亞的風景都沒有這樣的視覺沖擊力。”
塞尤爾:“諾亞是光明的國度有待商榷,萊茵這黑暗的國度,倒是名副其實。”
修斯輕笑:“那是你沒有見過千年前的諾亞。”
塞尤爾歪頭。
修斯停頓了下:“這些,壁畫裡都有描繪。”
塞尤爾嘿嘿一笑:“修斯你這麼說,好像真的見過那個時代似的。”修斯該不會就是來自那個時代的神明吧?也許真的是吧,不然的話,他怎麼會如此年輕,又如此的智慧?塞尤爾在背後望着他的側臉,他鼻梁如雪峰,眉眼如油畫,他的金發是這無邊無際的星海中唯一的光亮。
隻有神明才會這麼美吧。
而船夫依然唱着歌。
“月光啊,請帶來我的愛人,我會為她在海底放起煙花……”
塞尤爾對這歌詞發出疑問,海底也可以放煙花嗎?待船夫唱完,塞尤爾問:“老爺爺,這首歌,描繪的是什麼呀?”
船夫說:“這是一首情歌,相傳,海神就在這裡唱歌,等黑夜落下,墜入海洋。”
海神?老師說,亞特蘭沙漠曾經是片海。
塞尤爾問:“海神和黑暗神是一對戀人嗎?”
老爺爺搖頭:“不,并不是,海神單戀黑暗神。”
她在一種單戀的情緒裡,聽到了一首單戀的歌。微風搖過萬傾星辰,鼓起修斯的衣袍,吹起塞尤爾的長發。
黑暗的國度,神明的傳說,神明盤亘了迦南大陸數萬年的歲月,留在史書上的卻隻有寥寥幾語,那之後,都是人類的時代。可塞尤爾覺得,就算擁有無窮無盡的壽命,都抵不上和修斯相處的時刻,唯有愛才可以永存于世。
塞尤爾想:“當神明有什麼意思?如果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永生又有什麼意義?如果可以愛,我甯願隻有幾十年的壽命。”
燭光下,他主教的白袍搖曳着金色的光暈,他在火爐邊,像個畫像一樣一動不動,側臉在燭光的烘托出光暈的輪廓。
他沉穩又安靜。
塞尤爾小心翼翼敲開修斯的門,晃了晃手,笑嘻嘻:“我睡不着,來找你。”
塞尤爾穿着單薄的睡衣,在修斯的床上晃動雙腿,修斯坐在火爐旁,手裡捧着一本書。他的臉依然年輕,卻像是一個孤單的,垂暮的老人。而這種孤單卻深深的吸引着塞尤爾。塞尤爾想,她對這個人愛,到底源自于哪裡呢?是童年的守護?是他的長相和學識?又或者是,世界上真的存在靈魂,她在出生之前就愛着他了?
“修斯。”塞尤爾從床上坐起身。
黑暗中,修斯看到塞尤爾的輪廓,夜色在她身上投下一層暧昧的顔色。
修斯起身,蓋在腿上的狐皮滑落,火爐的光流淌着繡着金線的毛毯的紋路上。
塞尤爾走上前去。
修斯垂頭看着她。
“我,一直都很,喜歡修斯。”終于,塞尤爾說。
修斯的面部表情停頓了一下,神色依然沉靜,似乎在思考什麼,沉默在空氣裡駐足,許久,修斯說,似乎是在歎氣:“你不能喜歡我,塞尤爾。”
她是諾亞的公主,而他是她的教皇,她為什麼不能喜歡他?她總是為這個人寝食難安,他為何能對她如此冷靜?他甚至沒有表現出過于驚訝的神色,是啊,他早就知道她喜歡他,唯一意外的是她說了出來。
“你不能喜歡我。”修斯皺眉,“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除了感情。塞尤爾,你是公主,你不能随意放任你的感情。你對我的感情,根本就不是喜歡。”修斯看向她,一雙藍色的眼睛充滿平靜:“你隻是依賴我罷了。”
塞尤爾的腦子一片空白。
“依賴?總是想見到你,喜歡聽你的聲音,我明明不信教,卻總是跑去你的教堂,我總是想你在幹什麼,你隻是來看我的演出我就會很開心,我知道我隻是你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我知道我對于你來說不過是個孩子,但我早就長大了,修斯,我依然沒有停止愛你,你和我說這是依賴?”
塞尤爾鼻子一酸,淚水湧上眼眶。這個人永遠是這樣。他明明私下裡為她做了那麼多,卻不承認對她的愛,甚至也不願意接收她的愛。她的淚水湧出眼眶,“如果你不愛我,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那麼多?如果你不愛我,又為什麼總是用那麼悲傷的眼神看着我?”
“因為你長得像我死去的妻子。”修斯看着她,說,“我不愛你,塞尤爾,我為你做的那些事,不過是維系王室和教會的關系。”
塞尤爾一瞬間有了窒息的幻覺,“妻子?”
修斯無奈:“我比你年長很多,有過妻子倒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吧。”
塞尤爾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她将她這麼多年的感情給他,卻得到了如此的回複。而那失魂落魄的樣子也讓修斯于心不忍,他伸手,想要觸碰她,想要擦去塞尤爾溢出的淚水。塞尤爾覺得如此可笑,甩開修斯的手,轉身跑了出去。
塞尤爾邊跑邊哭,哭到喘不過氣。氣息平穩下後,環顧四周,竟不知自己跑到了哪裡。
這個偏遠的村莊像是一片荒蕪的曠野,萊茵的黑暗濃稠,四周悄無聲息,月亮被黑霧籠罩,她第一次感受到黑暗是如此原始又純碎的東西。
黑暗像是霧,包裹她的肌膚,滑進她的鼻腔,流入她的血液。
黑暗從她的腳下湧了上來,像是奪取他人性命,眨眼之間,無聲無息。
塞尤爾被萊茵的黑暗緊緊攥住。她屏住呼吸,風聲沙沙而動,她的心髒忽然跳起來,她強迫自己穩住呼吸。
忽然,一片黑暗中升起一團火光,像是黑暗的海洋忽然亮起的燈籠魚。
一行人高舉火把,暮色茫茫,黑色的河水映照着明亮的火光,披着黑袍的幾個人擡着竹竿架,向着那黑色的河流走去。
竹筏被火焰點燃,推進河流,順溜而下,煙霧從河流上飄起,竹筏上的被白布包裹着的物體被燒起,火舌與煙霧飄舞。
黑袍的隊伍唱起了歌:
“黑暗降臨,世界陷入寂滅,豺狼在曠野行走,夢魇在荒原流竄,黑暗是鬼魅,是世界幽暗的根源,願偉大的黑暗神引渡你的靈魂,就此安息。”
火焰與煙霧飄忽不定,塞尤爾遙遙望着火光,感到身體輕飄飄的,仿佛輕風拂起她的身體,仿佛那些吟唱化作力量彙入了她的身體。
風吹動了她的頭發,塞尤爾的神智被眼前的祭祀場景吸引,不受控制地說:“我應允。”
那火忽然燃燒地更旺,熱烈的幾乎要燒穿天際,隊伍為首的人在驚訝後忽然發出一陣狂笑,“預言是真的——黑暗神會回到她的大陸。”他舉起雙臂,“黑暗神大人——蘇醒吧——回歸吧——”
尋找回酒館的路時,塞尤爾每每想起那祭祀的場景。她迷路了,而萊茵的黑夜又伸手不見五指,這荒涼的村莊,連個路燈都沒有,而這麼久過去了,修斯也沒有來找她。
妻子?修斯何曾有過妻子?想到修斯,塞尤爾一陣難過,淚水又湧了上來。
“哇——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