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尤爾吓了一跳,連忙抹去臉上的淚,轉頭,看到一個男生飄在一片黑暗裡,他的身體若隐若現,有些透明,霧似的,一雙紅色的眼睛看着他,眼中驚訝中帶着欣喜:“居然真的讓我見到傳說中的女神了,娜娜如果知道你的存在是真的,一定不肯相信。”
女神?
塞尤爾總是被稱為公主,倒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女神。“謝謝。”眼前的男生看着十幾歲的年紀,和她差不多大,“您是……?”
男生自我介紹:“我叫小夏。”
小夏?
男生有些興奮地看着她:“我曾經和教官說我死了後也要火祭,我要我的身體随河流而下,到黑暗神那裡,教官果然這麼做了。”
死了後?
男生的身體有些透明,帶着幽幽的光。
是幽靈嗎?還是鬼魂?
可男生的笑容又帶着些暖意,哪裡有鬼魂的樣子?
塞尤爾猶豫着,不知如何開口。而男生的臉上泛起笑容,像是黑暗中的小太陽,“您見過娜娜嗎?娜娜也在羅布。”
娜娜?
娜娜又是誰?
小夏笑着說:“您一定會見到娜娜的,如果您見到她,請告訴她,我曾經說,我會愛你愛到我的生命停止,這句話并不準确,應該是,就算我死了,化作靈魂,也會繼續愛你。”
——
修斯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看着她長大,看着她充滿愛意,又任性的愛他。可是修斯清楚的知道,他無法回饋給她愛,他們不是一個時代的人,也遲早有一天,形同陌路。
應該陪伴在她身邊的人不是他,他已然老去,再也無法給她幸福了。于是不由得,他想起他曾對妻子說,你知道愛上一個人意味着什麼嗎?
修斯走下樓梯,并沒有看到塞尤爾的身影,他停在吧台前,梅菲斯特給修斯倒了杯酒,“和你一起來的那位小姑娘,可是很喜歡你呢。”
修斯說:“她隻是我的教女。”
梅菲斯特:“她剛剛哭着跑出去了,你不去追她嗎?”
修斯:“她會回來的。”
“因為她喜歡你?”梅菲斯特饒有趣味的看着這個諾亞的教皇,“她說,她來這裡,找人不過是借口,其實是為了創造和你獨處的時間,和你約會。”
陰雲籠上修斯的眉頭,“她不該對我有感情。”
“她自幼沒有父親,是我照顧她長大的,也許是和我相處的時間太久,對我産生了依賴之情。年輕人就是這樣,錯把依賴當成愛,遲早有一天她會醒悟,發現有更值得的人去愛。”
“依賴怎麼不可以是愛?”梅菲斯特給修斯倒上了一杯酒,“沒有父親成這樣的,看來到頭來還是我的錯了。”梅菲斯特哈哈大笑,掀起酒吧的隔闆,“你不找她,我可去找了,那麼漂亮的小姑娘,遇到危險可怎麼辦?”
梅菲斯特看到塞尤爾坐在樹下哭,無奈地歎了口氣。
塞尤爾看到有人接近,伸手抹幹了淚水。
“表白失敗了?”
塞尤爾點頭。
男人看着她:“我以為公主的人生會更無憂無慮一點,沒想到也會為愛情煩惱。”
塞尤爾愣了一下:“你認出我了?”
梅菲斯特露出一個笑容,像是黑夜中的星火,“諾亞星辰的美貌可是聞名迦南大陸。”
男人的恭維并沒能讓塞尤爾開心起來,就算她的美貌傾倒大陸又如何,唯獨傾倒不了修斯,塞尤爾不高興:“他不喜歡我。”
梅菲斯特:“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塞尤爾:“他早已将全部身心都獻給了光明神。”
光明神?梅菲斯特笑了,他把他獻給了他自己嗎?“你,不是那個人,你是光明神?這副身體原來的意識呢?被你吞噬了嗎?”
修斯有些驚訝:“你,認得出我?”
梅菲斯特輕笑;“我當認得出神,畢竟我有個月神做妻子。”
“聖人?那就讓他犯下過錯。”梅菲斯特諷刺。
塞尤爾擡頭,看到男人露出一個高高在上的,遊刃有餘的笑容。
梅菲斯特說:“塞尤爾,你可是個公主,你值得一切。你不能乞求,上位者就要有上位者的貪婪,就算你想要他的心髒,他也要為你奉上,甘之如饴。”
欲望與野心膨脹,從而又生出罪惡。
聖潔者玷污。
塞尤爾:“可是,修斯并不喜歡我,修斯隻是把我當作亡妻的影子。”
梅菲斯特笑了:“誰在乎他的想法?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是什麼?想要得到的人,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勾引,示弱,試探,放手,松弛有度。聖人?那就毀掉他的名聲,讓他無路可走。”
“他是否愛你并不重要,他以什麼方式看待你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愛他,你想要得到他,你想他以什麼樣的方式去對你,他就要按照你的心願呈上你想要的愛。他說他有信仰,将身心都獻給了神?那就在神明的注視下玷污他。他說他有愛過的人,死都死了,他又沒和他曾經的愛人一起死。”
愛何曾是求來的?愛是要掠奪的。他和他的妻子不就如此?他扒下了妻子完美的假面,用強權逼迫妻子做了那麼多有損尊嚴的事。妻子恨他又何妨?不還是和他度過了七年的婚姻,給他生了兩個孩子?
梅菲斯特說:“單親家庭就是這點不好,女兒還是得有個父親,關鍵時刻指導一下女兒的感情生活。”
塞尤爾郁悶,這個人,怎麼突然認自己當女兒?
梅菲斯特蹲下身,一雙黑如星辰的眼睛看向她:“你想得到他嗎?那就照我說的做。感情可不是直來直去的。你現在先回去,洗個澡,睡覺,明天早上去找他,和他道歉……”
塞尤爾乖乖回去洗澡睡覺,她夢到自己是一隻鳥,盡管她沒有扇動翅膀,但她隻能這麼形容,因為,如果不是鳥的話,她怎麼可以飛在空中,俯瞰萊茵?
她從羅布村飛到萊茵的心髒加納,她飛過崎岖的,躺着墨一般的河水的黑色的山谷,她飛到萊茵的宮殿。那童話書中惡龍的城堡。黑暗,陰森,長滿荊棘。她順着風飛過黑暗的宮牆。
加納與羅布的漫天星海不同,加納很少能看到星星,因為月亮的光實在是太過耀眼。她飛進莊嚴肅穆的宮殿,飛過軟绡羅帳,一個女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下,擡起手中的小提琴,架在鎖骨上。濃密的紫色的頭發蓋住了她的臉,她在月光下,拉起曲調,音樂拉起高潮,她的身體随之晃動,發間,一雙黃玉的眼睛閃着幽光,看着她。
塞尤爾猛地驚醒。
早起,走廊上見到了修斯,塞尤爾想起梅菲斯特教她的那些話,走上前去,“修斯。”塞尤爾道歉:“昨天的事,很抱歉,我說的那些話,對你來說,很困擾吧。”
塞尤爾看到修斯神色緩和,于是接着說:“我從小就沒有父親,你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存在,而我卻對你說了不該說的話,但我不希望我們的關系因此疏遠。”
塞尤爾擡起頭,黑色的眼睛水光潋滟:“媽媽很幸苦,民主的浪潮不曾停歇,王室也要在新時代找到新的生存方式。我需要你,修斯,你會一直呆在我身邊,對吧?”
而面對這個問題,他卻并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複。修斯隻是說:“在我活着的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這是我的職責,也是我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