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餓了找奶娘,别總來煩她。”
啊?
在碧荷怔愣的神情中,顧衍不急不徐地繼續道:“她醜時起夜,點好燭火,亮些,她怕黑。”
“關緊門窗。”
“花房新栽了幾株魏紫和姚黃。”
“叫顧明薇去她自己院子裡睡。”
“……”
碧荷飛快記下每一句,從剛開始的一頭霧水逐漸明白了,侯爺公務繁忙,需離府幾日,要她們照顧好夫人。花房新栽了牡丹給夫人解悶兒,明薇小姐也提前從書院回來陪夫人。
碧荷松了口氣,一一應答。顧衍吩咐完,又看向顔雪蕊,神情似乎有些不舍,但他沒有再留,徑直踏出房門。
碧荷低着頭,隻能看見他的下袍和皂靴,在即将踏出門檻時,他身形一頓,碧荷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提了上來。
“地上清掃幹淨。”
顧衍低聲喟歎。她太嬌氣了,他怕玉簪的碎片紮到她,到時候怕不是又委屈地淚眼朦胧。
他愛她的笑顔如花,但她好像總在哭。這些年哭得少了,笑得也勉強。
顧衍知道,當年自己得到她的手段不太光彩,不過沒關系,他最終得到了他想要的,不是麼?
真正的金屋藏嬌,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能把她養的這麼好?
顧衍負手出門,微風吹拂他的衣袍翻飛,俊美冷肅的太傅步伐平穩,神情自若,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中。
***
興許差事真的棘手,顧衍接連兩日沒有回府,顔雪蕊的氣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主院又恢複了以往的歡聲笑語。
明薇在路上耽擱一天,晚上才能回來。一個月才能見一回女兒,顔雪蕊心情頗佳,在修剪新到的那盆魏紫時,哼起了吳侬軟語的小調。
曲調軟糯,似春風輕拂過的柳絲,又如潺潺流水,帶着江南水鄉的溫婉與纏綿。
漸漸地,音調忽然變得雜糅,在原本柔美的嗓音中多了一道清亮的聲音相和,顔雪蕊輕抿嘴唇,目光往四周尋找。
“回夫人,是奴婢。”
角落裡的窈兒站出來,福身道:“這是我們揚州的調子,奴婢也會。”
“哦?”
顔雪蕊放下剪刀,饒有興趣地問她:“你是揚州人?”
“對,奴婢是揚州天長人氏。”
她接着說起父母雙亡、逃難來京、被姨母賣做奴婢的苦命身世。顔雪蕊靜靜地聽,她脾性溫柔,侍女們在她面前敢說話,窈兒也忍不住和她攀談。
隻是她的話不多,再溫柔也是主子,顧衍有句話說的很對,被他金尊玉貴嬌養多年,除了要忍受顧衍之外,上頭的婆母憐惜愛護,身邊伺候的人誠惶誠恐,自然而然地養出幾分驕矜。
在一個侍女面前,她搭話是賞臉,不開口,誰還能說她的不是?
窈兒對揚州如數家珍,顔雪蕊沒有打斷她,過了一會兒,口幹舌燥的窈兒舔了舔嘴唇,好似不經意道:
“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現在春色正好,我想我爹娘了。”
“夫人。”
窈兒用同病相憐的目光看向她,道:“說句僭越的話,您在京城這麼多年,難道不想念揚州的父母……和親朋故交嗎?”
顔雪蕊似有所感,低聲歎道:“是啊,煙花三月下揚州,說的真好。”
窈兒期待地看着她,顔雪蕊笑了笑,叫其他侍女退下。等花房隻剩她們兩人,窈兒低下頭,面露忐忑。
“夫人,可是窈兒……做錯了什麼?管事姑姑說我們權充人手,沒學過規矩,望您擔待。”
“不,你做的很好,很規矩。”
顔雪蕊看着眼前的少女,聲音依舊輕柔,“隻是一個逃難的孤女,不該這麼有規矩,也不該這麼咬文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