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雪蕊被他的目光蟄了一下,這段日子他不碰她,她心裡不似從前那般畏懼。
“侯爺。”
她微微仰頭,渾身軟的跟沒骨頭似的,任憑顧衍把她攬進懷裡,坐在書房裡屋的軟塌上。
顔雪蕊道:“如今明瀾到了年紀,一家有女百家求,我這個做母親的,總得為他操心籌謀,挑個好姑娘。”
她輕歎一聲,放低了聲音,“母親日漸年邁,該讓她老人家頤養天年了。”
她上次就想要接替婆母管家,被顧衍以修養身體為由擋了回來,趁着這個話頭,一并說了吧。
顔雪蕊心中微哂,到底上了年歲,往前倒十年,她哪會這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跟顧衍商量?她心底存着一股傲氣,就算他馴服了她的身體,她心底也絕不屈服。
現在想來,當真是傻,年輕氣盛,除了激怒他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現在她柔順地靠在他胸前,一口吳侬軟語的聲音聽着像撒嬌,顧衍不論心中如何計較,面上一派溫和體貼。
“蕊兒,我知你孝順。”
他掌心輕撫她頸側烏黑的秀發,不疾不徐道:“隻是母親精神矍铄,她一輩子要強,驟然叫她閑下來,反倒不美,你多慮了。”
“至于明瀾……”
他低笑一聲,“他還未及冠,不急。我先叫人把京中适齡女子的畫像理出來,慢慢挑。我的長子,就是尚公主也卓卓有餘,還怕娶不到好姑娘麼?”
顧衍看着好說話,實則把她說的兩件事一一駁回,顔雪蕊心中微怒,一把拂開顧衍的大掌,正欲辯駁,他像早有預料,順勢抓住她的手腕,安撫似的輕拍她的手背。
“我知你心急,這樣吧……”
顧衍沉吟片刻,一錘定音,“不必去旁的府邸走動,我親自寫帖子,邀京中三品官員以上的妻女來侯府賞花。你慢慢相看,正好趁此機會,叫你花房那些寶貝們一展芳容。”
“兩全其美。等日後我得閑,再陪你去别處看看,遊園賞春,都依你。”
顧衍聲音溫和,說出口的話也是有理有據,任誰聽了都得歎一聲“體貼”,他為内宅之事煞費苦心,安排地妥妥帖帖,她還有什麼不滿足?
她今日來本也是為了明瀾,不論她去旁的府邸,或者叫人來侯府做客,隻要她能見到姑娘們,一樣的,不是麼?
他那麼忙,前來拜訪的人如過江之鲫,前一個月送拜帖都不一定能得到他一盞茶的時間,他卻說陪她遊園賞春。
……
一個男人能為一個女人做到這份兒上,她該知足。顔雪蕊閉了閉眼睛,可她的心口好悶啊,似有一把火,發不出來,隻能把自己燃燒殆盡。
不對,不是這樣的。
她想反駁他,又不知道說什麼——他既占情又占理,她無可辯駁。
顧衍看着她微微蹙起的黛眉,溫聲安撫:“好了,愁什麼。”
“聽說那小東西最近總哭鬧?奶娘不頂事,換一批。”
提起小兒子,顔雪蕊的心緒驟然被拉扯,情不自禁拐到這上面。
她道:“他嘴刁,好不容易吃慣幾口奶,再換,又得折騰。”
顔雪蕊輕歎口氣,不禁抱怨,“人小,脾氣倒大,稍有不順就鬧,這性子不知像了誰。”
“我的錯。”
顧衍目的既成,從善如流地賠罪,“蕊兒溫柔娴靜,興許那小子像我。先記上一筆,待日後,我定好生教訓他。”
話題忽然就拐到了小兒子身上,小孩兒怕早夭,顧家的規矩是幼童到三歲才取大名,入族譜。現在也沒個正經名字。兩人閑話說到這兒,一合計,當場給小兒子起了個乳名,叫稚奴。
雖說不怎麼威風,取個賤名好養活,野史中還有皇帝乳名喚“阿奴”的呢,不耽誤人家英明神武千秋萬代。“稚奴”比起“狗剩兒”之流強了不止一星半點兒,不丢人。
小兒子的事既罷,還有明薇,顧衍那邊收到消息,順道提了一嘴顔父顔母陪同他那“小舅子”一同上京趕考。顔雪蕊微驚,心裡到底放不下二老,多問了幾句。不知不覺,外頭的天幕徹底黑了。
顧衍起身把公文筆墨收拾整齊,叫人上了點心宵夜,再陪顔雪蕊回主院休息。她今天累了,躺在軟枕上,很快進入夢鄉。
今日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穩,濃密纖長的睫毛顫動,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陰影。顧衍凝視她許久,擡掌撫平她微蹙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