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促說完這句話,她專注于應對當下局面,腳尖一點地,側身閃到另一棵樹下,因此沒留意到聽了她這話的人眼簾微動,古怪神色在眼中一閃而過。
真如她所言,莊馭雪聽話地将幻化出的弓箭收回神識,兩手空空,任由她摟着。
“你能幫她?”
緊随她們的蒙面黑衣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惡聲惡氣道:“就憑你這點隻會四處逃竄的三腳貓功夫?我倒要看你們能跑多遠!”
裴則明就當觸發了npc的嘲諷對話,不理不睬,繼續帶着黑衣人兜圈。
黑衣人被她溜得煩躁起來,低罵不斷。莊馭雪卻發覺她并不是在亂跑,在每棵樹後的落腳點連在一起,竟肖似一枚六芒星的形狀。
裴則明足足将追殺的人引着繞六芒星三圈,才突兀變了道,像是被一把刀逼的跌落到空地。
“沒力氣了吧?”
蒙面死士圍成一個圈,将她們二人堵在正中。大概是覺得她們這回怎麼也跑不掉了,其中一個黑衣人側過刀,慢悠悠挑起裴則明的下颌,“還跑嗎?”
許久沒這麼劇烈運動過了,裴則明呼吸略有不穩,深吸一口氣,心想自己以後還是得多練練。
見她沒有回答,黑衣人冷笑一聲,打算動手。
緊靠在她背後的莊馭雪像是心有感知,空着的左手輕輕一翻,袖口下寒刃銀光一晃而過——
“……不跑了。”
刀身倒映出裴則明如墨勾染的面容,就在沒人動手的極短間隙,她眉梢一揚,像是挂了抹譏诮,驟然擡手,用力抓住了刀刃!
如注鮮血當即順着她的掌根滴下去,頃刻便在地上積出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窪。
莊馭雪側過眼,也看到了這一幕。
她嘴唇輕輕一抿,似乎想要出言打斷,又咽了回去,隻是小幅度按下手,藏于袖中的利器悄然消失了。
見裴則明這堪稱找死的舉動實在離奇,黑衣人不覺握着刀往回一收,皺眉警惕掃視四周。
然而半響過去,并未有變故出現,林間還是寂靜一片,隻聞鮮血落地的細小水滴聲。
“找死是吧?”
蒙面黑衣人面露兇光,也不再多言,擡手示意弟兄們将兩人一同殺了,高高舉起刀!
數十把刀當頭沖她們斬來,殺氣騰騰,卻在即将砍到她們身前時生生止住,發出與硬物相接的哀鳴——
幽深林間,忽然黑霧缭繞,如蛇般的灰煙騰空吸附在數把兵器上,沿着利刃攀至黑衣人手臂,貪婪地一擁而上,鑽入五官之中!
“啊!!”
風搖樹葉,月色藏于雲後,一時此地隻剩數十名黑衣人的慘叫聲,響徹林間。
連眨眼的時間都沒到,黑霧就已抽幹了所有死士的血。
背對着裴則明,莊馭雪并未将眼神分給倒下的黑衣人,深黑眼瞳徑直看向忽然湧現出的黑霧,唇角浮現出一抹興味十足的弧度。
吸食完“祭品”的鮮血,黑霧像人一樣直起身,轉頭,審視地盯着站在正中的兩人看了看,忽地散了。
緊接着,原本分散在四面八方的霧就猛地向她們裹來,化成數不清的蛇影,嘶嘶吐着信子,滾燙的溫度貼上她們的臉頰。
……來了。
莊馭雪瞥了一眼已成型的六芒星陣,心知是自己沒有以血獻祭,被黑霧當作了渴望攻擊的對象。
她不動聲色地抽出一支藏着的袖箭,鋒利的箭頭才将手臂内側劃出一條短小血痕,身後忽然搭上來一隻手,輕輕按着她的肩,示意她轉過頭——
“冒犯了。”
狂風大作,黑霧沖天,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林間的陌生女子聲音卻沒有被淹沒,低而認真地說,“請原諒。”
在黑霧瘋狂撲來前,一隻冰涼的手率先貼在了她的頸部,鮮血的甜膩氣息頓時撲面而來,還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異香,似花非花,冷而不厲,令她想起遠山冷杉上的簌簌落雪與松香。
聞起來竟然有種……盛了千年歲月的甯靜落寞之感。
莊馭雪沒動,目光落在對方臉上,輕輕蹙起眉。
見她如此配合,裴則明輕輕呼出一口氣,餘光掃到周圍的黑霧果然微微散開,接受了這兩個貿然将自己召喚出來的人的獻祭,将她汩汩流出的鮮血吸食幹淨。
然而黑霧雖然顔色變淺,卻還是沒有徹底消散,貼着地面莊馭雪的腳踝繞圈。
裴則明一心關注莊馭雪的神情,并未往下看,還以為蒙混過了關。
緊繃的神經終于稍稍松懈,她才注意到莊馭雪蹙起的眉心,便不自在地想把手收回來。
然而,一隻更溫暖的手捂住了她往後縮的指尖,力度不容抗拒。
裴則明微微一愣,還在流血的掌根被抓着往上摸,從細頸撫上下颌,再到面頰,柔軟的鼻息和柔軟的唇一同蹭上她的指根,激起一陣細小的顫栗。
皎潔月光下,莊馭雪眼睫微垂。
半迎着裴則明直愣愣的注視,她薄唇微張,探出舌尖,舔了舔沾了血的嫣紅嘴角。
“很甜。”
對着裴則明霎時睜大的雙眼,莊馭雪淡淡一笑,嘴唇貼在她流血不止的掌根,又用舌尖卷了一口血,不停頓地咽了下去。
見到這一幕,纏在她腳邊的黑霧像是發出了一聲輕哼,甩了甩末端的“尾巴”,才終于散了。
裴則明觸電般收回手,心跳聲一下重過一下。
什麼死士、陣法、黑霧,已經統統被她擠出腦海了,隻剩一個念頭無縫不入地亂竄:
……好軟。
怎麼她的舌尖這麼軟,又這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