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東方露出白芒時,在床邊坐了半宿的女子終于動了。
她壓下腕,袖口滑落出一道遍布暗紋的窺視符,薄紙邊透着隐隐的紫光。
“你自己說……是來見我的。”
明知隔音符下,無人能聽到她的話,莊馭雪卻還是偏過頭,貼近裴則明的耳側。
她輕聲道:“那麼我想瞧一瞧你的真容,總不算過分吧。”
話畢,她沒被壓住的另一隻手掐了個訣,這道符箓便飄在了空中,自主貼到床上人的額前,刹那間湧起潋滟光紋。
莊馭雪居高臨下地擡起身,單手一揮,符箓就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燒燼,自行消散了。
如出水芙蓉,身下人的真容悄然現了出來。
“……”
莊馭雪呼吸延了一息,又或許是搶了一息,錯亂的氣息攪得心口無端一痛。
那張驕縱千金的臉全然一變,陌生眉目清絕如月,鼻梁直而不聳,雙唇褪去朱色,卻似浸了雪水,透着淺淡的粉,冷豔非常。
那股在初見時便聞到的異香又萦繞在鼻間。
不合時宜地,莊馭雪忽地想起木鳥另一頭說過的話。
——想必谪仙也不過如此了。
.
裴則明昨夜睡得還算安穩,一夜無夢。
以至于她醒來時神清氣爽,也沒計較壓到側頸發麻的帛枕,随手将其推開,坐起身。
“唔……”
屋内響起細小的喘息聲,那柔軟冰涼的觸感又纏了上來,沿着她的手臂勾上去。
裴則明被冰得輕輕一顫,茫然睜開眼,瞳孔兀地一縮。
……這哪裡是什麼帛枕!
昨夜帶回來的美人正卧于她的身側,輕巧縮成一團,虛虛掩在軟被下的胸口均勻起伏,纖長手指越過床沿,一根根搭上她的小臂。
裴則明僵在原處,揉了把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聽見房内聲響,在門外守了一夜的丫鬟忙進了門,端上水盆:“小姐早,我來為小姐淨面。”
她這一開口,倒是将卧在床上的另一位女子叫醒了。
莊馭雪眼還沒睜,先懶懶翻了個身,猶含困意:
“裴娘早……我昨夜有些睡不下,擅自到這裡,沒有擾你安寝吧?”
想問的話被堵回去,裴則明語塞片刻,搖了搖頭:“……自然沒有。”
她面上看着淡定,内心的波濤卻已翻了天——穿過來的第一天,就和莊馭雪同床共枕了一夜?
可她昨夜睡得偏偏那麼沉……
要是醒過來幾次就好了,畢竟這樣的機會……似乎很難再有了。
莊馭雪大概隻是因為第一天住進裴家,還未适應,才會來找她的。
丫鬟們拿熱帕子來給兩位女子擦臉,裴則明并不習慣有人服侍自己,收起細微的失落,便坐到梳妝鏡前,拿起木梳。
她邊梳邊問:“你昨夜幾時來的,在我這裡睡得可好?”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莊馭雪身上,絲毫不在意自己及腰的長發被梳得亂蓬蓬,還扯斷了許多根。
還躺在床上的人睜開眼,見她一清早就給頭發上酷刑,輕輕地笑了一聲。
莊馭雪狀若無骨地起了身,從她手中摸過木梳,不緊不慢彎下腰。
裴則明指尖輕輕一顫,茫然擡起眼。
身前銅鏡中,身着輕紗的女子半跪于地,撚着青絲,日光映得她的面容模糊不清,隻留下一片缱绻的剪影。
半晌,為她理順長發後,莊馭雪才帶笑回道:“嗯,在裴娘這裡睡得好極了。”
幾個貼身丫鬟本在一旁候着,都很有眼色地垂着眼,裝作看不到屋裡的暗流湧動。
聽到此處,最機靈的落園終于忍不住了,輕咳一聲:“……小姐,我去看看早食做得如何了。”
裴則明的脖頸已被蒸出淺淺紅暈,點頭讓她帶着其他丫鬟一起去了。
莊馭雪的指尖還插在她的發絲間,靈活翻動,挽起了兩環精巧發髻,笑道:“傳言道上古月神降世,在人間化作凡人時,梳得便是這樣的飛仙髻。我想,它與裴小姐再配不過了。”
望着銅鏡中自己的陌生面容,裴則明晃神片刻,伸手撫上莊馭雪親手簪上的那支镂空銀月簪,心中恰如春水波動,軟得無以言說。
《夢九霄》遊戲中,玩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為女主捏臉,決定女主的穿衣打扮。她選的是讓女主自己來決定每日的着裝。
而她遊戲裡的莊馭雪,最喜歡梳的發髻便是飛仙髻。
裴則明湊近銅鏡,本想更仔細地欣賞一番她親手梳好的發髻,卻被頸側的一抹紅痕吸引了注意。
“……?”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擡手摸過去,确信那微微凸起的腫痕不像是蚊子包,更像是被吮吸後留下的痕迹。
仔細一看,腫痕尚未褪色,豔紅到令人心顫。
裴則明側過頭,撫着那處紅腫,黑白分明的眼眸裡含着真切的不解:“昨夜我們……有做什麼了麼?我——”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瞧見淺光下,莊馭雪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黑色的眼仁蒙上一層白翳,連長睫都被灼成了銀色。
顧不得再想其他,裴則明匆匆起身,急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