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則明還沒回答,就有位差役匆匆趕來禀告:“陳城監,傳送陣已準備好,那位大人大約一盞茶後就到了!”
時間緊迫,陳尋筠顧不得和她講下去,隻丢下一句“你跟在後面裝啞巴充排面就好”,就越過第一扇門,大步流星地往裡走去。
身為閑散人員,裴則明慢悠悠跟在她身後,已大緻推測出“那位大人”是哪一派的人物。
能讓城監都如此緊張,又是從傳送陣中來……
那“一盞茶”的估量顯然是慢了,陳尋筠半隻腳才走到陣前,那傳送陣就閃起金光,一道虛影憑空而出,逐漸凝出實體!
“——仙使大人,有失遠迎!”
陳尋筠面上浮起笑,率着兩列差役差役恭敬行禮,刻意半垂下頭,不去看對方的臉:“您從甘淵遠道而來,着實辛苦,還請移步客堂,先飲一盞熱茶。”
裴則明站在隊列後排,趁機擡起眼,掃到這位仙使一身紫袍,已是仙使中排列最高的等級。
這位紫袍仙使也戴了張面罩。與千泠常戴的繁複金羽面罩不同,她這面罩隻簡單一層白殼,露出一雙分外不好惹的吊梢眼。
裴則明觀察着她的面具,思緒急轉。
這位仙使從甘淵來……想必是來視察了,有什麼事驚動了世家?
來得這樣早,難不成是為那邪祟?
陳尋筠的話音落了好一會兒,卻沒得到回應。她也不奇怪,隻偷偷擦了一把額前湧出來的汗——早聽聞這群仙使脾氣古怪,規矩甚多,不是凡人所能招惹。
如今一見面就來個下馬威,倒也不是沒有料想過。
然而“脾氣古怪的仙使”似乎針對的不是她。
衆人還未看清虛影,紫袍仙使就身形一變,逼到裴則明身前,懷中長劍已出了鞘!
修士的武器常與主人神識相合,利劍焦躁地發出振鳴,劍身映出紫袍仙使充滿殺意的眼眸。
紫袍仙使壓聲道:“這裡沒有人教過你,仙凡有别,不允許直視仙使麼?”
被一把銳利的劍抵着脖頸,裴則明眉心微跳,下意識反手握緊匕首。
——的确沒人說過啊,你們劍修的脾氣怎麼這樣差,多看一眼都要被砍?!
一旁的陳尋筠看得一身冷汗,正要鬥膽賠笑勸解,兩道青衣身影就從外門一前一後地禦劍飛來,宛如救星般從天而降。
辛芮性格直接,二話不說,快步過來推開劍,替她求情道:“師姐!不至于如此吧,這裡不是甘淵,我們也少與官差打交道,她們不知道你的規矩也是情理之中……”
劍雖挪開了幾寸,被辛芮稱為“師姐”的仙使卻沒放過她:“是麼,那為何旁人都知道低頭,隻有她直勾勾地盯着看?”
陳尋筠終于找到了接話的機會,歉意道:“是我禦下不嚴,這孩子初來乍到,有失禮數,還請仙使大人海涵。”
紫袍仙使還欲說話,另一道懶散又冷淡的女聲橫插進來,提前吸引了各道目光:
“裴大人,又見面了,幸會啊。”
裴則明側目看去,那位戴着金羽面具的青衣女子就立于幾丈外。
她分明連場都沒有入,存在感卻很強。在衆人各異的注視中,青衣仙使擡手交叉似展翅,遙遙沖她行了個正式的揖禮。
裴則明一開始甚至沒意識到,她是在對自己說話——嚴格意義來說,她現在還沒謀到官職,遠稱不上是什麼“大人”。
然而她不接話,青衣仙使也不催促,隻泰然自若地保持着行禮的動作。
裴則明茫然轉頭掃了一眼身後,沒看到旁人,才發覺“裴大人”是在說自己。
白枝急得拽了一下她的袖口,改口輕聲道:“大人,回禮啊!”
裴則明怔了一瞬,如夢初醒地交疊雙手,學着她的樣子,同樣回了個叉手禮:“……幸會,千大人。”
紫袍仙使聽清她的姓氏後,神色微變,終于收了劍:“哦,是裴奉常的女兒。行了,本使來此是為邪祟作亂一案,閑雜人等退避,兩位青衣随我來。”
說完,這脾氣古怪的劍修誰也沒等,邁腿徑直往客堂去。辛芮疊聲喊着“師姐”,忙跟上去,而陳尋筠松了口氣,揮手遣散差役,自己也忙去了。
另一位青衣仙使落後幾步,也不緊不慢地跟過去,恰好經過裴則明的位置。
擦肩而過時,青衣仙使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肩窩,傾身耳語道:“劍修大多都是暴脾氣,方才驚着你了麼?”
裴則明輕微縮了一下,“還好。你方才是不是叫我……”
刻意在那群人面前喊她“裴大人”,是有意在為她撐腰麼?
她話音還未落定,青衣仙使就旁若無人地直起身:“我聽不清,你說什麼,小裴大人?”
……
裴則明再怎麼遲鈍,也多少能聽出來加了個“小”字的逗弄之意了。
然而她還沒做出反應,就聽到客堂處傳來的問話聲:“辛芮,你那位叫千什麼的同僚,是修什麼的,怎麼我在冷泫山上未曾見過她?”
辛芮的聲音模糊傳來:“好像是符修?總之肯定不是劍修,不然我定會見過的。”
聽到自己被提及,青衣仙使收回手,就要擡腳走進客堂。
在她身後,裴則明忽然低聲問:“我們初見時,你說你不精劍道,是在和方才一樣在逗弄我,還是認真的?”
千重雲的步子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