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首烏動作很快,裴則明才穿過長廊,神識中就傳來了仙使們的交談聲。
她正好聽到紫袍仙使毫不客氣道:“辛芮是我師妹,我清楚她劍術稀松。前幾日雲陽邪祟作亂,是你平息的吧?那魔修已是金丹後期,你一介才下山的青衣,築基還沒半年,如何能擊敗他?”
果然是為邪祟的事而來。
裴則明不免懸起了心,然而青衣仙使語調輕松:“我們符修與你們劍修不同,往往能越境作戰,你未曾見識過麼?”
紫袍仙使頓了片刻,充滿懷疑地問:“你真是符修?”
沉吟片刻後,她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而問道:“那邪祟從何而來,受何人指使?”
“一概不知。”
青衣道,“那邪祟修為太低,扔進鎮獄後,還沒待如何審,就被刑火煉成灰了。”
——很巧妙的回答,大概能讓甘淵那些人放心下來。
紫袍沒再追問,忽然換了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你僅僅與那位裴家小姐見過兩面,為何記得她的長相和名字,與她如此熟絡?”
這是非常典型的誘導性發問,裴則明沒放在心上,覺得她定能應付過去。
然而青衣使者微妙地停了一停。
毫不在乎般的,她直接笑着承認了:“是啊。”
氣氛一僵,連帶着裴則明都刹住了步子。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沒等紫袍進一步質問,青衣就安然道:“這位裴家小姐容貌冠絕雲陽,皎潔如明月,很難不引人矚目吧。”
這話驚得裴則明踉跄一步,差點踩空台階。
還沒聽到下一句,她的眼前就多出了一雙手。
陳城監正從長廊經過,順勢扶了她一把,關心道:“沒事吧?哎呀,我方才真是忙暈頭了,忘記和你說面見仙使的規矩了,真是抱歉。”
裴則明不得已中斷了偷聽,禮貌道:“是我來得不巧,險些給城監闖了禍。”
陳尋筠的态度較初見時熱情許多,邊說“哪裡哪裡”,邊拐彎抹角地問道:“哎,你竟與那兩位青衣仙使相熟麼?我聽說那位姓千的仙使性格冷漠,不料今日一見,她對你倒是獨特。”
裴則明才聽了個開頭,就猜到了她态度反轉的原因。
陳城監本是為讨好她母親,才主動提出讓她來手下做事。但裴青權實權已削減大半,又遠在甘淵,想必從她身上也撈不到什麼好處。
但認識仙使可就不一樣了,這可是實打實的價值。
“仙凡有别”并非誇張,哪怕是一個剛下仙山的低階仙使,和凡人之間的差距也有如天塹。
陳尋筠殷切地盯着她,裴則明有點面熱,輕咳一聲,含糊其辭:
“……千大人很好相處,并不冷漠。”
聽了她這回答,陳城監收獲了這麼個“意外之喜”,臉上的笑幾乎要溢出來:“看來你與千大人真是關系匪淺。走,小裴,我找人助你熟悉一下日常工作。若是遇到什麼問題,随時來找我。”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
“對了,兩位仙使大人才上任沒幾日,官府還沒安排與她們聯絡的差役。你既與她們相熟,不若便由你負責吧?放心,天玄司職權獨立,尋常沒什麼事,用不到我們出面。”
裴則明莫名體會到了一人打兩份工的感覺。
她卡了一下,違心笑道:“是,多謝城監關照。”
.
從官府回裴宅時,天邊已泛起了藕色晚霞。
一進裴宅,裴則明直奔後院偏房,卻見窗棂黑漆一片,房内的燈已經熄了。
她收回正欲推門的手,輕聲問守門的丫鬟:“千小姐睡下了?怎麼這樣早。”
見她來了,丫鬟忙低聲彙報:“是,千小姐一天都沒有出門,且囑咐我們不要進門打擾。用過晚食後,她便歇下了。”
裴則明心中略覺奇怪,點了點頭。
見她沒急着走,丫鬟便擡頭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手上提了個點心匣子:“小姐是帶了點心來麼?要麼我替您拿,等千小姐醒了再給她。”
“不用了,我來放進去吧。”
思來想去,裴則明還是有些擔憂,決定進門看一眼再走。
她擡手回絕了遞來的油燈,撐起簾子,盡可能悄聲地進了屋。
屋内又靜又黑,隻有床榻邊隐約浸進了窗外的光,勾勒出軟被下的輪廓。
裴則明輕輕擱下點心匣子,壓着呼吸,往過挪了幾步。
榻上的人沒有動彈,胸口處微微起伏,正在閉目熟睡。
怕吵醒她,裴則明并未靠太近,隻遠遠盯了一會兒,确定她并無大礙,便輕手輕腳地離去了。
就在門扉輕聲合上那一刻,床榻上的女子耳尖微動,忽地睜開了眼。
——她眼眸中蒙着一片白翳。
繃緊的唇線透露出了她不佳的心情,雖然早已習慣,但喪失視力的感覺總歸令人不悅。
莊馭雪側耳聽了片刻,隔着門窗,大緻聽到裴則明在外頭與丫鬟囑咐了一句,讓她們不用進門伺候。
直到聽到腳步聲遠去,她才翻身坐起,走到方才裴則明站過的地方,摸索着掀開匣子,取出一塊糕點。
她本隻欲淺嘗一口,卻沒忍住把一整塊都吃完了。
這糕點味道獨特,甜得恰好處,還不膩不酸,夾雜着濃重的花果香。
好奇心促使下,她拿起匣蓋,壓着指尖摸了摸幾個角,才摸到一行刻有“隴雲茶樓”的字痕,略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