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仙使沉默片刻,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你很急着離開?”
裴則明被她反問得一頓,愣愣道:“……幻境迷惑人心,如果久久未破開,我們會被困死在這裡,你——”
你難道不知麼?
她的話還未說完,一根冰涼的、染了蔻丹的手指便觸上了嘴唇,壓着她噤了聲。
許是不滿她們在花轎中耽誤時間,外面的紙紮人們聲調愈高,詭異地開始起哄:“吉時到,下花轎,拜花堂!”
“吉時到,下花轎,拜花堂——”
鼎沸人聲中,紅衣仙使傾身過來,抵着她隐隐發燙的耳廓,輕聲道:
“娘子,下花轎吧。”
說罷,不待裴則明反應,她伸手體貼地扶起裴則明的小臂,将渾身僵硬的人圈在懷中,半推半拉着她下了地。
兩側丫鬟引她們邁進門,堂室内香煙缥缈,燈燭輝煌,正中供着一副日神羲和的神像,兩側擺滿字迹不清的牌位。
懷抱她的人退開半步,裴則明身上仍殘餘着淡淡香氣,怔忪擡眼看向她。
然而蓋頭全然擋住了她的臉,半分神情也瞧不真切。
鳳冠霞帔的新娘舉止從容,遵着結親之禮,先握起三支香,插在供桌香台上。
……幻境中一切皆可是虛相,這位“新娘”會不會并非仙使,而是假想出來的虛影?
她才動了一點疑念,袖袍下手中竟憑空幻化出一隻銳利的匕首。
裴則明指尖發抖,不由攥緊了刀刃,一個念頭恍然明晰地閃過腦海:
殺了“新娘”,便能破境而出!
然而她身體卻固執地定在原地,正在天人交戰之時,“新娘”已回到她身側,滿頭流蘇交錯,清脆悅耳。
鑼鼓再響,兩側紙紮的丫鬟一高一低地唱道:
“一拜天地——”
餘光中,“新娘”已主動傾下身,裴則明不自覺跟着微微彎下腰,忽地眉心一跳,已剩不多的理智在拽着自己停下來。
——遊戲設定中,幻境變化莫測,若這“新娘”并非紅衣仙使,而是法術幻化而成,一旦禮成,她必将永久困在此陣中。
就算新娘真是紅衣仙使本人……結親一旦禮畢,她們二人也會被困于此,再無掙脫的機會。
不管是哪種情況,本應都不該再拜堂下去了。
然而就在她要拜不拜,卡在一半時,新娘偏過頭,不輕不重地喚了她的名字:
“裴小姐。”
不待裴則明答話,她就淡淡問道:“你不願與我成親麼?”
裴則明雙唇微動,本想叫醒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如果這是法術……仿得也太像了。
罷了,還未到禮成,還有時間。
掌心的匕首冰冷硌人,裴則明閉了一下眼,緩緩俯下身,與她并肩一拜。
“二拜高堂——”
這一次,裴則明并未遲疑,十分幹脆地再一拜。
兩道身影同時躬身。
左側女子一襲紅衣,蒙着蓋頭;右側女子披着白紗,腰系金帶。
這場景過于賞心悅目,兩側丫鬟看得心滿意足,微笑唱道:“新人對拜——”
堂屋中心的兩人轉過身,“新娘”已泰然擡起手,毫不遲疑地俯身拜下去。
裴則明卻直了身,緊攥遮在袖袍下的匕首。
被利刃劃傷的掌心溢出血珠,一滴滴滑落在地,染紅足底。
……不能再拜下去了。
她好不容易穿進了遊戲裡,還未幫得上莊馭雪奪回帝位,不能被困在這裡。
她狠下心,才要動作,被她晾了片刻的“新娘”并未直起身,檀口微張,隻靜靜道:
“娘子,該對拜了。”
她眼皮重重一跳,還未反抗,一股憑空而現的力壓上腰間,竟硬生生壓着她俯身拜完了最後一禮!
捆在她雙腕和腳踝上的金鎖相撞,叮鈴作響,回蕩在堂屋之中,卻很快融進了門外震天響的鞭炮聲裡。
冷汗滑落額頭,一片混沌模糊中,一隻指尖塗滿蔻丹的手伸過來,憐惜般地替她擦去汗珠,再撚着香帕,捧過她的臉。
“沒事的。”
紅衣仙使的聲線難得溫和下來,像是有意哄她一樣:“很快就結完親了。”
裴則明想說話,卻發覺喉頭緊鎖,連一絲聲音也講不出來,極黑的瞳孔一寸寸緊縮!
然而無人關注她是不是自願,兩側的丫鬟咯咯笑起來,聲線僵硬呆闆,興高采烈地唱出最後一句:
“禮成!恭賀二位新人,請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