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他的朋友在旁邊看着，這個場面着實很不好看，慕淮城咬了咬牙，高傲如他也忍不住帶了點懇求的顫抖：“我們回去再說，我會跟你解釋的，好不好？……”

李聞玉沒有理會他難得的低姿态，身形如雪松般清冷孤直，略尖的下巴微擡，自有一股芝蘭玉樹的凜然與傲氣。他極淡地笑，那笑意似飄渺的風難以捉摸，輕慢道：“慕淮城，我想你應該清楚，就算你沒有自知之明，我今天也要讓你清楚。我跟你能在一起十年，不是因為你很好，而是因為我忍得好。”

“——同樣的，我們可以相愛，也不是因為你很好，而是因為我可以忍受你不夠好，并且寬容你所有的不好。”

“清楚了嗎？”李聞玉眯起眼睛，“還不清楚的話，我可以再說一遍。”

慕淮城的嘴唇抖了抖，而後死死抿緊了。他的臉色由剛才的煞白轉為陰沉。

朋友一看他那表情，心中暗暗叫苦，沒事閑得蛋疼提起這茬兒做什麼？眼看這小兩口鬧掰了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個吃瓜路人怎麼也在翻車現場？按慕淮城那容不得臉子被當衆踩在腳底下的性格，他看見了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慕淮城攥緊了拳頭，控制着自己脾氣不要爆發，讓事态變得進一步惡化，寒聲開口：“不清楚，我清楚什麼了？李聞玉，你扪心自問，難道這些年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要什麼我沒給你？是我沒給你買車，房子，還是沒給錢？你怎麼好意思說我對你不夠好的？”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那些！”李聞玉拔高聲音打斷他，眉宇間凝着一層霜，他對慕淮城說出的這段話感到無比的心冷和失望。

“那你要什麼，愛情嗎？”慕淮城心底生出一絲邪氣，侵蝕着他此刻的神智，他無法接受原來在李聞玉的心目中他一直“不夠好”，他需要說點什麼更傷人的才能挽回一點顔面，才能壓下去一點心髒抽痛的感覺。于是他俊美面容都有些猙獰了般，他不屑着冷酷着，仿佛這樣就可以獲得勝利似的，道：“你憑什麼覺得這種不能帶來給我任何利益的東西能夠拴住我？”

李聞玉突然就明白為什麼他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更沒有溝通下去的必要。

他覺得自己真是蠢透了，跟慕淮城完全是雞同鴨講，還喋喋不休地講了小半輩子，簡直可笑。他到底是缺愛到何等地步，才會去相信一個豪門世家的大少爺會愛上寒門的灰姑娘？

這種童話，隻有小女孩兒才愛聽，他一個大男人又在奢望什麼？他簡直……

他簡直比傻逼還傻逼。

李聞玉眸色沉靜，幹脆地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分手吧。既然我拴不住你，那我就放過你，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慕淮城呼吸粗重，額角上青筋暴突，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撕咬李聞玉，朋友被他這身閻王爺一樣的可怕氣勢吓退了兩三步，弱小地縮在了牆角，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們。

半晌後，“……好啊。”慕淮城冷笑，“分手就分手，你可不要後悔，”

李聞玉說：“我不會後悔。遇見你，已經是我這輩子唯一後悔的事。”

慕淮城怒喝一聲：“滾！”

李聞玉用餘光朝隔間裡瞥去一眼，什麼也沒有多說，轉身信步離去了。

他以為他會很痛苦，他會寸步難行，至少不像現在走得那麼潇灑輕松，可實際上當一件非常難過的事想久了，這種糟糕的情緒反而會慢慢淡化，變得不那麼難忍受。他甚至有一種卸下了什麼重擔的頭重腳輕的恍惚，又像悶在胸中多年的郁氣、梗在喉嚨裡的一口淤血終于吐了出來，他居然感覺……很好。

那些苦苦壓抑着的委屈，埋藏在心底深處無所适從的占有欲，那些不可示人的他的極端的陰暗面，沒有了寄托，也就不怕被發現了。

李聞玉如獲新生，他沒有像自己想象中的去買醉，倒是買了很多以前愛吃但因為太貴而舍不得買的肉菜，還買了一斤精裝藍莓。他也沒有頹廢，或者一蹶不振，相反的，當天晚上他睡得格外好，第二天早早地就起了床，認真仔細地把下巴上冒的青茬刮掉。

他才二十七歲，人生才不到過半，總不能因為一段失敗的感情就要死要活，那絕非一個大丈夫所為。李聞玉其實心理素質很好，畢竟他十歲便成了單親家庭，在親情、友情方面也從小不受上天眷顧，他本就不應該把所有感情都寄托在慕淮城身上，讓慕淮城同時承擔他的愛人、家人、朋友等等人生中最重要的角色。

現在，他隻有他自己了，他要對自己比對其他的任何人都要好。

如此才不枉來人世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