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啪嗒。
霧氣中有腳步聲,不疾不徐,宛如雨打屋檐,聽得時間長了還有種白噪音一般的安心感。
腳步聲周圍還有很多其他的聲音,小販叫賣,行人交談,馬車輪吱呀呀碾過石闆路面,自行車鈴清脆地在打豆花的人群中穿過。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曲通幽卻覺得自己跟着腳步聲的主人走過了很多地方,詢問了很多人。
“笃笃笃”。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眼前也突然亮了起來。曲通幽看到了一隻幹淨修長的手,虎口處一點殷紅的痣。指節敲在黑漆剝落的木門上,裡面沒應聲,他耐心等了一會兒,又敲一遍。
“誰啊?”
“打擾了,姚小姐。我叫師寂明,是登平縣的一個醫生。我聽說你得了怪病,是特意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你治療的。”
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溫和鎮定,非常能安撫聽者的情緒。曲通幽聽着這聲音第一次高興起來,卻不是因為這聲音有多好聽,而是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附身的人的身份。
有點拗口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三個字。還有,登平縣這地方她沒聽過,但她也不是熟知國内所有地名的,而且做夢嘛,有虛構的人物和地點也很正常……
屋裡傳來些聲音,像是膽小警惕的鳥雀嗅到了蟲子的味道往外探了探頭。那帶着燥意的沙啞聲音貼着木門響起來:“你是什麼醫生?又從哪聽說的?有把握治好我的病?”
“我得看一下您的情況才能确定治療方案。”
“呵,我看你就是個騙子!多少名醫都治不好我的命,你是哪來的假大夫,你也是想來看我的笑話的!”
“我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内向您證明我的身份。”
“看!我就說你和那些人一樣!你們都覺得我在外面幹了不幹淨的事,我回來以後你們就找各種理由上門看我笑話!你……”
“姚小姐,現在一定要我證明自己的身份沒有任何意義。最重要的難道不是你的命嗎?”
“我……”
“我之前已經探訪過另外兩位同樣在黃家做過保姆的小姐,她們都已經因為某種怪病去世了。死前據說非常痛苦。您也不想變成第三個吧?”
“什麼?!還有其他人?!我……嗚嗚嗚,我也沒想到啊,我就是去找個工作,那家人一定有問題!我要怎麼辦啊……”
“是的,在您之前還有其他受害者,而且在您之後黃家已經又雇傭了一位保姆,現在她也出現了同樣的狀況。我很同情你們,所以想要試着幫你們解決一下這怪病。”
吱呀一聲,面前的黑漆木門打開了。一陣帶着輕微臭味的風從陰暗的屋子裡撲面而來,一道瘦小佝偻的女人身影站在門後,嘶啞道:“進來吧。”
她曾經應該是個青春美麗的女人,隻是現在,她甚至很難稱之為是個人了。那骨瘦如柴的身體扭曲着,關節處仿佛長着很多畸形的贅生物,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些竟然是另外一套人類四肢——肩膀處長着另外一條胳膊,膝蓋處伸着另外一條小腿,猛一看就好像她穿着一套不怎麼合身的怪物人偶裝一樣。
“人偶裝”的頭部開了個洞,露出一張僵冷如石雕的臉來,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女人開口說話時,這張臉上的肌肉卻是紋絲不動。
“你也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了。能治嗎?”她頭頂的一處褶皺翕動着,發出這樣的問題。仔細看過去,那道縫隙竟然是一張嘴巴。隻是它已經被脖子正上方那僵硬的面孔擠到了頭頂,和其他五官都擠在了一起,眼看就要和頭皮融為一體消失掉了。
曲通幽在心裡倒抽了一口涼氣,可她附身的這人卻依然淡定。他走上前幾步,認真查看女人内外兩張臉的連接處,搖頭:“很難……如果你早點來找我的話,尚且有機會,但是現在,病情已經太嚴重了。”
“這是……什麼病?”
“用您能理解的話說,這是鬼。您正在被它吞噬。”
“哈……呵呵,我……我就知道。可是我去找了廟裡的大師,也請了幾個道士,他們都沒辦法!還說讓我去看看皮膚科,我……我……”
“現在真的懂這些的不多了。這東西是從您身體内部長出來的,等到頭頂的臉被擠沒了,您也就徹底消失了。”
“我會盡力的。但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現在病情已經太嚴重了。我也隻能盡力。”
“你想知道什麼?”
“麻煩您先看看,這東西你見過嗎?”
“見過。這是黃雅蘭的東西。我還在她家的時候,有一次她讓我把幾個東西一起賣了,就有這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