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牆根下倒伏着兩具屍體。穿着半新不舊的棉衣,看身材都是健壯的中年男性。
可能是因為已經停放了幾天,屍體微微有些變形了。曲通幽注意到,兩個人的腰上都挂着她隻有在老電影裡才見過的駁殼槍。
師寂明走過去,面不改色地把屍體翻過來,兩張扭曲的臉頓時就出現在了眼前。
兩具屍體額頭上都有一個形狀标準的圓洞,讓曲通幽不由猜測是不是被用槍打死的。
也不對,這兩人的槍都整齊綁在腰上,一看就是沒用過的樣子,也就是說,在他們死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連拔槍都做不到……
正在思考的時候,她突然看到屍體額頭的圓洞裡好像有什麼白色的東西在蠕動。
像是腦花,但死了這麼久的人,腦花應該不會再動了。
師寂明點燃了一塊淡黃色固體,頓時那白色的東西像是被吸引了一樣,用更快的速度往外拱。
兩條圓滾滾的白色肉蟲啪嗒兩聲掉到了地上,還在燃香中蠕動着。
像是之前在洋房的佛像裡看到的化陰蟲。但這兩條蟲子顯然要更大。
“已經失控了嗎?”
師寂明又點燃了一塊紅色的香,放在屍體額頭上的“槍傷”處,刹那間,更多的肉蟲如同潮水一樣湧了出來。大部分都像是之前在佛像上看到的那樣細小,仿佛是沒有長成一樣。
屍體漸漸癟了下去,到最後,兩隻明顯沒有發育完全的半飛蛾從已經看不出五官的臉上擠了出來,啪嗒兩聲落地,屍體再沒了動靜。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蟲子和飛蛾排成了一條細細的長隊,魚貫朝某個方向爬去。
它們看起來應該是沒有自我意識,隻是遵循着本能行動,站着看過去,地上是一條灰白色的細細長龍,從荒廢的院子一直延伸到遠方山影中。
走進樹林,穿過溪澗。那些嬌嫩的肉蟲在半路上就磨破了表皮,内髒塗在地上很快被太陽曬幹。隻有那些蛾子還堅持着繼續走,宛如朝聖。
到最後,它們爬到了山頂,最後一隻蛾子抽搐了幾下,死在了山頂的平台下面。
師寂明爬上了最後的那個平台,這裡是雙鳳山的最高處,周圍沒有一點人類活動的痕迹。幾隻秃鹫被他的動作驚到,撲喇喇飛走了,露出了它們剛才正在啄食到一半的屍體。
或者說,看起來像是屍體。
平台上用血畫滿了複雜的陣法,一個約莫一米七的男人平躺在陣法中央。他的胸腹大敞着,身上布滿了被秃鹫抓撓啄食的傷口。按道理應該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當師寂明攀上平台的時候,他的眼睛卻骨碌碌轉了一圈,然後很緩慢地轉過頭,死死盯着師寂明。
“久聞大名,呂大帥。”
“你怎麼……我知道了,是你!是你破壞了我的計劃!你到底是誰?!黃家的?祁家的?!我什麼時候得罪的你?!”
“你誤會了,我們之前并無交集。”
“那你為什麼要害我?!”
“我也并沒有害你的意思。說實話,你想利用化陰蟲複活,甚至不惜寄生在一個五歲幼童身體裡,認一個你之前看不起的情婦當母親的行為,我也是到這一刻才完全确定。”
“那女人……哈哈!我知道了,你是那臭婊子找來的人!我就說他們黃家枝繁葉茂,哪怕遭了難也不該隻剩下一個屁事不懂的女人,你是黃家哪一脈的?還是張家的人?!我這些年可沒虧待黃雅蘭,你自己去問問那死女人花了我多少大洋?就算你要替她報仇,也不至于害我性命!”
“黃太太在你死後不久就死了。”
“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啊!讓她拿我做墊背,這臭婊子就該被千刀萬剮!花着我的錢還……”
“不過,她的死亡一定是沒有你痛苦的。至少,她隻是個人,死了也就死了。而你用自己的身體做巢,養出了那麼多化陰蟲。它們吞了幾十條魂魄了吧?雖然沒能讓你複活過來,但也一直滋養着你的屍體。瞧,你現在都這副樣子了也沒有死,是不是你期待的不老不死?”
“你……你懂這些?你快救我!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我還有錢,我還知道黃家的秘密,你救了我,這些我都能告訴你!”
“我說過,你誤會了。我之前和你沒什麼交情,以後更不會有。我隻是接手了兩位病人,一個人因為我學藝不精已經去世了,所以來幫她尋找一下病因而已。”
“你這個……啊啊啊啊啊!好疼!它們又在動……你幫幫我!你别走……嗷啊啊啊啊!!!”
地上的人突然爆發出一陣凄厲至極的慘叫。他那敞開的肋骨便如同一張張開的嘴,突然咳嗽了兩下,突然十幾隻蛾子撕開血肉飛了出來,鮮血噴濺了一圈。
“放心吧,呂大帥,我不走,我還要在這裡等着你咽下最後一口氣,然後把病原體毀了的。”
說着,男人突然往空中丢了一張符紙,一團火焰包裹住那些欲飛的蛾子,将它們徹底燒成了灰。
“你這個%&#@……”
“我在首都還有房子!還有錢!你救了我,都給你!”
“殺了我……”
他先是咒罵,繼而求饒,到最後已經隻剩痛苦的呻.吟。他甚至不求活着了,隻希望一個速死。但男人卻始終靜靜看着他,隻在飛蛾想要散開的時候放一把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呂大帥終于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師寂明朝着他的屍體也丢了一把火,把剩下的蟲子一起燒了個幹淨。
他低頭看向群山。站在這裡往下望,兩隻飛蛾頭對頭的山勢越發清晰明了。一隻鳥飛過兩隻飛蛾之間的連接處,突然抖了一下,朝山澗筆直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