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胡豐年一生坦蕩磊落,有勇有謀,是個真正的君子,怎麼會做這種……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這些酸腐文人,做學問不好好做,倒是在顧影自憐這件事上從古到今一以貫之。你憐惜胡豐年,難道不是覺得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嗎?你覺得他生錯了家庭和時代,假若恰逢其會,像他那樣的人,定能一飛沖天,為龍為虎,不就是覺得自己也生不逢時,鳳凰蛋落在了山溝裡嗎?”
“……”
“不反駁了嗎?也對,一直以來,你們都是這樣想的。你,還有當初那些人都這樣。所以你們這種人才會覺得胡豐年那種人死了都‘終身未娶’實在可惜,哪怕永吉王全家都沒了,也覺得在地下要給他找個女人。所以,那些人盯上了當地的窮苦人家,找了個急着給兒子娶親的人家,買走了他家的女兒。”
曲通幽忽然想起了師寂明在壽城縣遇到的那個瘋子。
幹老頭說,那個人的爺爺混到四十多才靠賣女兒娶了老婆。她當時隻以為是換彩禮,可現在看來……賣的人到底是活的,還是死的?
好一個“家裡出過王妃”,把女兒賣給一個死人陪葬,還拿這種事作為吹噓的資本,這個有鬼的世界,不被找上門就怪了。
不過瘋子的爹能順利活到生了兒子長大,說明這個女鬼沒有一直找他們,可能是因為……
剛想到這裡,她就聽師寂明又說道:“去吧,去把寶藏挖出來。”
“……我?我受了傷!而且你也說了那下面是……”
“我說了,去挖開它。”
師寂明一隻手提起周明玉,強硬地掰開他的下巴,把一塊土黃色的石頭塞進了他嘴裡。周明玉被憋得喘不過氣來,可等咽下去之後,他的臉色竟然肉眼可見好了很多。
也許是因為師寂明這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手藝震到了周明玉,他雖然仍然能看出極其恐懼,可卻沒有再跟他分辯什麼。而是拿起了門後的鐵鍁,冒着雨走出了門,來到了院内的大樹下,一鍁挖了下去。
潮濕而沉重的泥土一鍁鍁被鏟出來,在旁邊堆起了一座小山。周明玉的身影漸漸看不到了。倒是旁邊那個道士小心翼翼蹭了過來,看起來想要趁師寂明不注意溜走。
“等等。”
“……我隻是識人不清,可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師先生,你沒必要非要把我留在這吧?”
“你的死活自有老天管着,我便是想要留你一命,到了那時也留不住。我隻是想問你,張靜梧還活着嗎?”
“姑姥她……前年已經去了。”
“是嗎……葬在哪裡了?”
“葬進張家祖墳了,她一直都想回去,我娘去求了我爺爺,總算是成行了。”
師寂明沉默許久,才歎了一聲。
“回去也好……我記得張家還有個女兒的。”
“她也嫁進了黃家。可上一次見她還是二十多年前,她生了個女兒,叫雅蘭。那之後……怕是也死了吧。”
“是麼……這麼說,張家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嗯???
嫁進了黃家,生了個女兒,叫雅蘭……黃雅蘭?
這不是那個呂一鈞的小老婆,在飛蛾夢裡面死于非命的那個女人嗎?她和面前這個道士還是親戚??
這兩個夢的時間線到底隔了多久?黃家和張家又有什麼關系??
曲通幽震驚地梳理着這其中的關系,隻恨面前沒有紙筆能讓她好好列個親屬關系圖。她沒留意到師寂明語氣中隐隐的哀傷,也沒有注意到黃柏川悄悄溜走了。隻知道當她回過神的時候,周明玉已經挖好了一個一人多深的大坑。
咚的一聲沉悶聲響,在黑夜裡格外突兀。周明玉像是挖到了什麼,那張滿是雨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恐懼。他彎下腰想要把那東西撿起來,可就在這時,樹梢上挂着的那件嫁衣卻突然掉了下來,把他整個人都蒙在了下面。
“啊啊啊!!什麼……不是我!我沒對你做過什麼啊!冤有頭債有主,我帶你去找胡豐年的墓,你找他去啊!!”
“挖出來了?來,去把裡面的寶藏放進這個罐子裡吧。”
“我……已經爛了……她……”
“隻是骨殖而已,你怕什麼?你做那些事的時候都不怕,現在怕塗秋芳,是擔心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被她發現嗎?”
周明玉忽然閉上了嘴。他仍然在顫抖,但不知為何克服了恐懼,彎腰把土裡的那些東西一塊塊撿出來。
雨下得更大了,啪啪打着屋檐,恍惚中就像一個人在瘋狂地大笑。等周明玉把罐子遞回給師寂明的時候,他的臉色蒼白唇色血紅,看起來已經有五分像是個瘋子了。
“走吧,塗秋芳,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