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是瓢潑大雨。
還是那座舊日王府。師寂明撐着一把黑傘,在雨中慢慢朝王府最深處的屋子走去。
院落裡還放着不少生活用品,表明這裡住着不少戶人家。可每一間屋子裡卻都是漆黑的,甚至連呼吸聲都被嘩啦啦的大雨蓋住了。天地之間一片死氣沉沉的黑。
曲通幽一開始還非常警惕,覺得周圍随時有可能撲出來一隻鬼。可時間久了她也懈怠了,仗着自己真身并不存在于此随心所欲發呆。
雨幕遮蔽了一米之外的景物,曲通幽能看得最清楚的隻有男人撐傘的那隻手。骨架相當漂亮,上面覆蓋着一層瑩潤如冰雪的肌膚,虎口處一點紅痣像是血色的玉沁,妖豔中帶着點讓人不安的詭異。
看得久了,她才突然發現,師寂明握着的這把傘柄不太對。傘柄的形狀,以及上面的雕花,都似曾相識……
這不是飛蛾夢裡他拿着的那根文明杖嗎?!
那個夢裡她看到的已經是光秃秃的一根棍子了,可在這裡,明顯這根棍子是和那把黑傘一體的。所以,文明杖的本體應該是一把傘的傘柄,隻是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才變成了一根棍子?
這麼說,現在的時間點應該是在上一個夢之前咯?師寂明也是後來才變成了登平縣的一名心理醫生?
她梳理着自己的兩個夢之間的邏輯,不知不覺中,男人已經來到了最後一間房的外面。
這間屋子裡,倒是亮着一點小小的燭光。透過窗戶,還能聽到裡面低聲交談的聲音。
“……筷子插在米上,絕對不能倒下。”
“喊她的名字,先喊三聲,等她敲門進來之後再喊剩下的四聲。我會趁機把她困住。到時候你再把筷子拔出來,刺進她的眼睛。”
“刺進眼睛?”
“對,隻有這樣我才能制住她,讓她……”
師寂明已經來到了窗下,可裡面的人卻毫無察覺。透過模糊的玻璃,能看到其中一個人是周明玉,另外一個則是個穿着杏黃道袍看起來仙風道骨的男人,手持一把桃木劍,一臉嚴肅地對周明玉叮囑着什麼。看來這就是他請來的那個“大師”。
笃——笃笃——笃!
瓢潑大雨中,這幾聲敲門聲仍然分外清晰,像是直接敲在了人的心頭上一樣。周明玉開始發抖,那個道士的神情也嚴肅起來。
一道人影從院門外走了進來,大雨傾盆,女人的長發緊緊貼在那張幹枯的臉上,一隻蒼白的眼珠子從發隙裡露出來,骨碌碌快速轉動着。她來到了第二進院前,擡手敲門,接着是第三進院子。
轉眼,女鬼已經來到了他們面前。有了之前周明玉的說辭,曲通幽這次特意注意了一下,果然發現那女鬼身上隻能依稀看出是紅色的破爛衣裙确實是一件紅色的嫁衣。
女鬼最後就站定在師寂明面前,她擡起手,森白的指骨敲響了最後一扇木門。
她仍然是看不到師寂明的。但是男人卻忽然換了個站姿,手中的黑傘似是無意往女鬼那邊偏了一下,正好為她擋住了頭頂的雨。
笃——
敲門聲響起,屋裡的周明玉也緊張地開始按照道士的指示操作了。
“胡惜靈,胡惜靈,胡惜靈!”他連喊三聲,屋門也在這個時候被敲開。女鬼拖着跛腳走進來。
周明玉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那個道士也是嚴陣以待。他手中揮舞着桃木劍,腳下踏着罡步,嘴裡念念有詞着什麼。在道士的提醒下,周明玉繼續念着胡惜靈的名字。等到四遍念完,道士手中桃木劍猛地刺出,劍尖突然就多了一道畫着朱砂的黃符。
“定!”他大喝一聲,黃符正好貼在了女鬼的眉心處。
“八方鬼神,聽敕護駕。胡惜靈,速速歸去!”
女鬼的動作定住了,就像是真的被他控制住了一樣。周明玉拖着發軟的手腳,拔出桌上那碗米飯上的筷子,按照之前道士的吩咐,就要把筷子插進女鬼的眼眶中。
可就在這一刹那,周明玉和道士都因為女鬼的停頓而放松的時候,女鬼卻猛地一揮手,胳膊像是一根鐵棍一樣抽在了周明玉身上。男人的身體飛起砸中了道士,兩個人一起重重撞到了牆上。
噗!
周明玉張口噴出一道鮮血,還夾雜着肺葉的碎片。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朝自己一步步走來的女鬼,呻.吟道:“怎麼會……為什麼……”
道士的情況比他稍好一點,可神情也慌張極了。他喃喃着:“怎麼會呢?為什麼會這樣?你确定這人叫胡惜靈?”
“她就是……永吉王的小女兒,族譜上寫着……”
“永吉王的女兒确實有個叫胡惜靈的,可若她并非胡惜靈呢?”
吱呀一聲響,木門再次被推開了。師寂明走進屋内,這一次所有人和鬼都看到了他。重傷的周明玉眼中突然迸發出希冀的光,可反應更奇怪的還是那個道士,他大驚失色地倒退幾步,看着師寂明的目光竟然比對女鬼還要恐懼。
“師寂明?!你怎麼會在這裡?!”